無限風光 染瑰紅

TOM+FORD

在云淡風輕的日子與法拉利458 Speciale Aperta踏上意大利山區空曠道路，美哉！

所謂老生常談，通常帶有貶意，往往泛指顯而易見的陳腔濫調，缺乏想象力，或者懶于推陳出新時用來充撐場面的事物。然而我此刻卻完全沉醉于某種老生常談中，感覺好不暢快。

我所指的老生常談，就是開著紅色法拉利（這個紅嚴格地說應該叫Rosso Corsa），以矚目速度呼嘯著越過意大利馬拉內羅鎮上山區。盡管秋色已濃，太陽仍然燙得我臉溫又軟，空氣中隱約傳來柴火和新翻泥土的氣息。途上遇見的當地人一如所料露出法拉利近鄰應有的會心微笑，揮手鼓勵我用油門上演一些傷風敗俗的戲碼。這一切就像無數老生常談堆砌而成，卻又精彩得一塌糊涂的指定動作。法拉利若要拍攝一出包羅品牌所有傳統特色的宣傳片，上述情境該當足夠有余矣。效果？正如我所說，暢快至極。

不過當前情境尤其美妙，因為我開的是458 Speciale Aperta，那些淡淡炊煙可以直接卷進車廂。這款敞篷法拉利產量只有499臺，買家僅限于現役法拉利收藏家，稀有程度媲美LaFerrari，無遜于直系師兄16M，其身份大致上也已反映于命名上——Aperta在意大利語中意指“張開”或“開放”，加上詞根就成了武斗派458 Speciale的硬頂敞篷版。

換言之此車屬于Spider形制，銷魂毒性高于標準型458，體內藏有當今世上最強勁的自然吸氣V8，能以極高速度轉化空氣和燃料能量，在9000r/min疾吐440kW，6000r/min涌現的最大扭矩539N·m同樣有本事撐至9000r/min（單憑這手功夫就知道它絕非渦輪增壓柴油貨色），長短勁的綜合威力足以卷皺路面柏油，3.0s完成100km/h沖刺，9.5s直搗200km/h大關，極速320km/h足以誘發強迫性痙攣，體重雖比Speciale Coupe多了50kg，相對標準型458依然輕了90kg。

這番輕量化處理真是無孔不入，刮、削、剔、剝幾乎無所不用其極，發動機須動用新型凸輪軸，增加氣門升程，重新設計長度較短的進氣歧管，換上針對14：1壓縮比而設的新型活塞（街車用上這等壓縮比，不可謂不驚人），并以更矜貴的物料減輕重量（比標準型458發動機輕了8kg）。跟轎跑版一樣，Spider版也配備了更輕盈的鍛造輪轂（節省12kg），以及重新設計的輕量化外殼和玻璃（去掉13kg）。精簡車廂編制，包括廢除手套箱，則令整體重量再減20kg。

這些數據其實并不足以反映瘦身計劃的實際成效。坦白說，標準型458 Spider因此省掉的重量，光從數字上看似乎不值得這樣興師動眾，可是實際接觸之下，又會第一時間察覺Speciale Aperta與標準型Spider很不同。當然，車身上的額外氣槽和條紋或多或少透露了它的特殊身份，然而親身試招之前，實難領略Speciale Aperta何其特殊。對，它在市區的確溫馴易控，20世紀70年代的人要是誤墮蟲洞來到今世，想必會給它嚇個人仰馬翻，驚訝于性能如此強勁的汽車居然這般容易駕馭。可是一旦移師至優美道路，敞著車頂洞開油門的快感卻又豈止令人笑逐顏開，笑掉下巴也有可能呢！

原因？就從最明顯的地方入手吧。沒有車頂阻隔，聲浪自然可以直沖耳鼓，音量非比尋常。此外，不同于渦輪增壓發動機三扒兩撥升擋發揮連串爆發力把你甩往地平線盡頭的加速風味，這臺肺活量高達9000r/min的自然吸氣發動機似乎喜歡略為拉長每一擋的尾音，促使聲調一口氣拉高八度，音量同時聲震九天。輕彈方向盤右面的碳纖維關刀，它又會實時變招回氣從頭再奏天樂，就這樣你一彈，它一唱，直到你耗盡眼前道路或胸中勇氣方罷休。這臺七擋F1雙離合變速器配合轉速的反應顯然比以往敏捷，盡管實際運用起來，降擋反應略嫌太狠。不過這種時候，車手大概已全神貫注于運勁出招，再無暇顧及這個微不足道的問題。

挑一個彎試招，你可以噼啪一聲降擋，排氣聲爆出一記炮仗聲后，隨即結結實實朝著剎車踏板蹬一腳，然后快如閃電回復沖刺勁度。這套剎車由法拉利和Brembo攜手開發，其間顯然汲取了LaFerrari的心得，尺寸較小的前輪剎車皮以HY“hybrid”物料制造，配以含硅量更高的HT2剎車盤。據法拉利所稱，Speciale Aperta的減速威力比458 Spider強8%，我只知道腳勁凌厲的車手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天仰臥起坐。事實上我就試過因為運勁太猛，Speciale Aperta戛然止步一刻，太陽鏡居然受不住沖力向前飛脫。可是說來奇怪，我們留意到剎車出現輕微的效率衰降情況。考慮到這輛Speciale Aperta是簇新制品，問題也許只是出于剎車系統尚未完全磨合。若然，等到TG交車時，想必一切已磨合妥當。

敞篷的另一好處是車手可以聽到變速器耦合齒輪時發出沙沙響的金屬摩擦聲，幾十次猛烈減速后更可以聞到碳陶瓷剎車的焦香。那是熾熱金屬和物料蒸發的氣味，硬是予人一股轎跑版有所不及的感染力。雖然車手在破爛路面或會察覺到敞篷版的車身有點晃動，剛度不如轎跑版扎實，不過這點差異并未至于煞風景。事實上此行經過好些我見所未見的破碎道路，應該足以令它彈跳不安，結果卻證明458懂得沉著應戰，Frequency-Shaped SCM-E減震器顯然功不可沒。這套系統這次出動了雙電磁閥和新軟件，能夠逐微秒地調節磁流變減震器內部磁場，巧手營造超凡入圣的乘坐感覺，只要米其林特制輪胎貼著地面，下盤就有本事使出驚人抓地力助你跑得更快。

爪功正是Speciale另一強項，大大有助車手高奏鬼神為之辟易的發動機戰樂。在方向盤上的“manettino”旋鈕選擇“Race”或“CT Off”模式，法拉利Side Slip Angle Control便會推斷車手能夠應付多大程度側滑，然后調整各項系統遷而就之。淺白地說就是把觀察得來的車手動作，與系統預載的參數加以對照，然后利用電子差速器在驅動輪之間產生扭矩矢量轉向效果，功效足以令凡人變英雄，英雄變神話。不過最厲害之處是干預手法不著痕跡，令車手以為一切全憑自己獨力完成。

這輛敞篷車每分每秒都在反饋信息，所以不會予人虛情假意的印象或疏離感。套用軟件工程師或法拉利新聞稿的口吻，電子系統在這里完全不像屏障，反而更像善解人意的左右手。走在意大利典型二擋連環發夾彎和彎與彎之間的三擋干爽直路上，Speciale Aperta從山腳到山頂一刻不停，加速、剎車、打方向、側滑連消帶打，每次出招都充滿節奏感，久而久之甚至覺得方向盤頂部的LED提示燈是有生之年唯一看得上眼的迪斯科燈效。

再者，車手會產生一股強烈感覺，覺得車上每一環節莫不和諧共處，群策群力，在基本功上可謂達到一以貫之的境界，讓車手自由自在享受個中樂趣。它是458，卻比“一般”458更銷魂，轉向設定出神入化，車頭從不拉扯著潛進彎心，而是順著車手視線自然而然趨附其勢。一待架式準備妥當，就可以使出一浪高于一浪的內勁，感受那股持續累積的橫向重力，直到車身開始甩往彎外才需要略施反舵。事實上你必須關閉所有駕駛輔助功能，才能明白這些電子系統多么勞心勞力。這時車尾會大幅提早擺舞，而且可以一直舞至你罷手為止，過程卻不會過于激烈兇險，因為它到底是平衡有道的跑車。好一輛神乎其技的中置發動機超跑。

最美妙的一點是Speciale Aperta看來真的十分敬業。讓發動機高唱入云，毫不留情狠狠剎車，快意一刀砍進彎角，繃緊脖子抵御強大重力，正是它的存在意義。其間但覺天地灰灰綠綠模糊一片，身外一切仿佛再也無關痛癢，只知道聚精會神掃視前方路況。總之車手殺性一起，道路就得淪為爪下獵物，無怪乎Speciale有點類似猛禽。

不過猛禽也有一兩個看著礙眼的地方。這樣說似乎很唐突，卻是事實。首先，車廂有兩個十分寒酸的小牌匾。其中一個只是簡簡單單刻上“LIMITED EDITION”字樣，看起來就像假日市集販賣的所謂稀有紀念幣，另一個則昭告天下此乃年度最佳V8發動機。此外，提升了空氣動力效率的車尾也不大順眼，排氣管一左一右夾著寬闊擴散器的布局不及標準型號一字排開的三根大炮工整。我知道這個改動關乎性能，可就是覺得有欠悅目。

Speciale Aperta還有一個悲喜交雜的感嘆號。話說我們停在路旁仔細端詳這件尤物時，路上傳來另一輛跑車的雷霆戰鼓聲。這一帶本來就是法拉利常用的試武擂臺，巧遇同門其實不是什么怪事，不過這次出現的卻是一輛黑色膠布偽裝，而且來勢十分兇猛的白色458，擦身而過時炮響連珠好不動聽，但吐納聲中明顯帶有渦輪增壓的特征。

法拉利為下一代458謀求排量較小的渦輪增壓發動機，已不是什么天大秘密。這輛偽裝458看來的確快似火箭，聲威又壯，但唱腔始終不太一樣。看著458 T的測試雛型揚長而去，我一度興起銜尾追趕的念頭，最后還是決定背道而馳，迫不及待返回山上，打開車頂高奏最后一曲。

這一曲證明了我沒有看錯這輛458。它果然超凡入圣，無與倫比，本年度TG最佳敞篷車大獎簡直手到擒來（盡管價格高，產量少）。這張活動式車頂，為本已多才多藝的超跑再添一重風味，堪稱錦上添花，絕非畫蛇添足。其意義與其說是方便其他人看著你逍遙快活，倒不如說是方便你拓闊境界，深入體會剎車焦香、清風撲面、機械聲浪共冶一爐的妙趣。事實上在陽光普照的日子與它把臂同游，讓草木花香滲滿車廂，一邊聆聽發動機在馬拉內羅山上歡天喜地抑揚頓挫，本身就是不折不扣的神奇體驗。正因為這樣，遺憾也格外大——隨著渦輪增壓458今年下山，Speciale Aperta將會演出最后一個戲法，變走這份輝煌燦爛的法拉利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