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星星可以嗎

王蔚

小城里的好幾個孩子陸續(xù)失蹤了，人們都懷疑這跟巫婆有關系。

小城里盡是老房子，老房子有灰黑的瓦，還有煙囪，而且，煙囪上面還會長草、長小樹……女孩小巧和媽媽就住在一間有煙囪的小房子里。

但是這一天，媽媽發(fā)現(xiàn)小巧沒回家，天要黑了，媽媽到處找她：“天哪天哪，別真是讓巫婆騙去了啊！男孩小超也不見了，聽說城東的阿玉也不見了……”

她慌慌張張地跑著跑著，就跑到了巫婆的門前。

巫婆也是小城里的老居民了，聽說她至少有幾百歲了，卻仍年輕得像個姑娘。

人們對巫婆的印象不好，總懷疑她在干什么可怕的勾當，但又喜歡在她家門口張望，議論紛紛。

雖然巫婆一向很安分，生活也過得愜意，但是人們偏偏傳說，她把孩子放進大鍋里煮啊煮啊……這樣的事，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傍晚，在巫婆家門口探頭探腦的人越來越多了，小巧媽媽火急火燎地叫著喊著往里擠，很快就沖進了院門……

巫婆的房門是虛掩著的，能看見她在里面照鏡子。巫婆一個人，卻照著并排的好幾面鏡子。就算她再漂亮，也不至于這么臭美吧？小巧媽媽眼前一晃，似乎在一面鏡子里瞅到了一個男孩的影像……

小巧媽媽正在門口愣神，巫婆回過頭來了。她笑著，好像什么都知道：“你來找女兒？”她說著，還拿起一面鏡子遞過去。

“哦，你承認就好，快把小巧還給我！”小巧媽媽很不客氣。

過了沒多久，人們就見小巧媽媽出來了。她懷里抱著一面鏡子，擠開人群，拼命往回跑。

小巧媽媽一到家，就從袋里掏出一小盒東西，這是巫婆給她的油膏，巫婆說，只要把油膏抹在鏡子上，再喊著小巧的名字，就能在鏡子里看到小巧。巫婆還說，現(xiàn)在小巧不想回來，要是她想回來，她就能回來。

很快，小巧就出現(xiàn)在鏡子里，雖然只有一張臉。

媽媽瞪眼看著，差點就哭了：“死丫頭，你跑哪兒去啦……”

鏡子里的小巧笑了起來，跟平常一樣，笑聲像一陣風吹過鈴鐺：“媽媽，我在天上啊。”

“天上？天上？可是，你為什么又在鏡子里？”

“我也不知道。你能看見我嗎？可我看不見你呀！”

“那你怎么跟我說話的？”

“我聽見你的聲音啊！媽媽，在天上聽見你的聲音真好！好像你就在我身邊。”

媽媽很焦慮：“好孩子，快回來吧！巫婆說，只要你想回來，你就能回來呀！”

“可是媽媽，我還不想回家呢，我想看看星星的世界，再說……”

“我說你到底怎么啦？孩子，你還好好的嗎？”

“我好好的呀！媽媽，我現(xiàn)在是一顆好好的星星啊！我在天上漫游，這里的風景才叫奇異哪，我還能和好多小星星做朋友……”

“我說孩子，你能不能讓媽媽明白點兒？那該死的巫婆到底施了什么法術？”

又是一串笑聲：“媽媽你別急，你到屋頂上去，就能看到我啦……”

媽媽一聽，趕忙爬上又窄又陡的樓梯，轉到屋頂小平臺上去：“這滿天的星星，哪個是我女兒啊？”她心慌意亂地望著天空，急得快哭了。不過很快，她就看到一顆特別的星星，這顆閃爍的小星星在天幕上劃出一道線，又轉了一道彎，再繼續(xù)劃，媽媽看出來了，那星星是在寫“mɑ——mɑ——”

“小巧——”媽媽在屋頂上尖叫起來，她的眼淚終于出來了，這樣的景象，讓她心里升起一種奇異的幸福感。雖然什么聲音都沒有，但她好像聽到了那顆小星星在咯咯地笑。

而且，在這一刻，媽媽想起了一些事。就在今天上午，小巧做著作業(yè)，突然問：“媽媽，是不是小孩子就得沒完沒了地學習，特別累，等長大就好了？”

媽媽說不是，長大也很累。

“那么人一輩子都是很累的嗎？”

媽媽嘆了一口氣。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人一輩子都應該很累呢？”

媽媽不說話，她忽然記起，自己小時候是不大累的，每天都有好玩的，如果女兒將來一輩子都會很累，為什么在她小的時候，不可以過一段不累的日子呢？

媽媽突然想通了，于是就讓小巧出去玩，“去吧，想去哪兒玩都行。”小巧很乖，媽媽并不擔心她。

“那我想去天上玩也可以嗎？”小巧的聲音很調皮。

“可——以——”媽媽笑了。

“那我想當一顆星星也可以嗎？”

“可——以——”媽媽又笑了，她想，我小時候不也常說這樣的夢話嗎？

現(xiàn)在，屋頂上的媽媽突然覺得很放松，也不那么恨巫婆了……

這一夜，小巧媽媽在家里不停地上下樓梯，她想再跟小巧說說話，鏡子上的油膏卻早已揮發(fā)干凈。除非小巧要跟她說話，否則，她是不可能再從鏡子里見到她的。

而小巧呢，她當星星當夠了嗎？究竟什么時候才回來……

媽媽七上八下地想著想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稍微打了一下盹。迷迷糊糊中，她忽聽到鏡子里傳來一聲喊叫：“媽媽——我想回家——”

小巧媽媽抱著鏡子狂奔到巫婆家，卻聽巫婆說：“回家吧，回家等小巧吧——”

巫婆讓她把自家的煙囪清掃干凈，把早已不用的老灶點起來，因為小巧已經不認得回家的路，她需要煙囪指路。巫婆還給了她一把燃灶的草。

這一夜，小城里睡得遲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小巧家的煙囪里冒出了橙黃色的煙，彎彎曲曲地在天空中劃出“之”字形，越劃越大，漸漸布滿了整個城市的上空，一直往天上升……

“這草好香哪——”小巧媽媽在香氣中睡著了，睡得很沉。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叮當亂響，好像什么東西落到了屋里。她驚得跳了起來，四下亂看，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直到她跑到小巧的房間，才發(fā)現(xiàn)小巧正在床上酣睡著。

媽媽盯著小巧左看右看，喜不自禁，但她沒把小巧叫醒，她想讓她睡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