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大開瑣議

○袁志勤

（長沙理工大學，湖南 長沙410000）

腦洞是腦補的衍生詞。何謂腦補呢？“腦補”一詞最早出現在漫畫中，漫畫不可能給讀者描繪出所有畫面，空白處需要讀者通過想象在腦海中補充完整，這一過程即稱“腦補”。腦洞開得越多，需要補充的就越多，表明人越聰明。“腦洞大開”即腦補能力非常強，想象力非常強、很聰明。

為什么“腦洞大開”和“聰明”這一含義聯系在一起呢？首先，我們要從“離婁”一詞說起。

《孟子·離婁上》：“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1]焦循正義：“離婁，古之明目者，黃帝時人也。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能視于百步之外，見秋毫之末。”[2]

“離婁”一詞，為古之善視者。為什么善視者叫“離婁”呢？通過研究發現“婁”聲之字多有“空”義，“空”與“明”義相通。[3]

《釋名釋宮室》：“樓，為牖戶之間有射孔，樓樓然也。”[4]

《說文》：“囧，窗牖麗廔闿明也。”段玉裁注：“麗廔雙聲，讀如離婁，謂交疏玲瓏也。”[5]

俞樾云：“凡物空者無不明，顧以人言則曰離婁，以屋言則曰麗婁，離與麗，皆婁字之雙聲也。”[6]

《說文》女部：“婁，空也。”

“牖戶”有“射孔”稱為“樓”，有了“樓”才會“樓樓然”；“窗牖”“麗廔”才會“闿明”。因為“婁”是“空”的意思，如果把“婁”用來形容眼睛，眼睛有“婁”就透亮，眼睛透亮就能看清一切，也就是說明這個人視力好、善視。

現代漢語中還有這樣一些詞語表示聰明義，如剔透玲瓏、七竅玲瓏、八面玲瓏、玲瓏、伶俐、伶牙俐齒、口齒伶俐、伶俐乖巧、聰明伶俐、百伶百俐、靈心慧齒、萬物之靈、心靈手巧、伶牙俐齒、靈通、靈活、靈敏、機靈等。

為什么“伶俐、玲瓏”等也具有聰明的含義呢？這就要從語音的角度探究，離婁是雙聲詞，聲母都是來母，麗婁、嘍嘍、樓樓、婁婁等等都是從離婁衍化來的。[7]現在我們使用的“伶俐”等詞語是從“離婁”的語音轉變而來的，語音上是一脈相承的，因此“伶俐、玲瓏”等表示聰明的含義就不足為奇了。

此乃天生伶俐，非教習之所能也。《賣油郎獨占花魁》[8]“這個小的，不瞞尊師說，只顧放心，一味老實本分，膽兒又小，做事兒伶范，堪可作一徒弟。”《金瓶梅》[9]

牡丹，你剔透玲瓏今何在？俊俏聰明莫謾夸。

我是玲瓏剔透人，倒怕你？

“這個細伢子太不靈泛了。”（湖南、安徽等地方言）

眼睛有“洞”就稱之為“善視者”，如果“腦袋”有“洞”能不能稱之為“聰明人”呢？

古代人們認為，心是思維的中心，這一點可以從古代造的字來證明，“思、想、惑、怒、憶、忖”等。人的聰明程度取決于“洞、竅”的多少，人們認為“洞”越多，人就越聰明。

《紅樓夢》：“心比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10]

《史記殷本紀》：“心有九竅，才能洞明世事。”[11]

比干有傳說中的“七竅玲瓏心”，也就是一顆天生有七個洞的珍奇心臟，因此聰明無比。曹雪芹通過描寫林黛玉“心”的洞比比干還多一個突出林黛玉的聰明；想要“洞明世事”必須有“九竅”才行。

《論語先進》“回也其庶乎，婁空。”[12]

《論語 先進》是說：“顏回的心婁空，通達無滯，好像窗牖麗廔闿明”。

寒山子詩“自逞說嘍啰，聰明無益當”。

盧仝《玉川子集寄男抱孫》“嘍啰兒讀書，何異摧枯朽”。

這兩例中的“嘍啰”表示“聰明”的含義。為什么通過描寫“心”有“洞”形容人聰明呢？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心有洞，所以通透，心通透，思維就無阻礙，也就是聰明。“冰雪”能和“聰明”連用也就是這個原因，即“冰雪”就是表透明義，透明就是無阻礙，思維無阻礙想象力很豐富、人聰明。其實只是“離婁”從描寫“眼睛”到描寫“心”的轉變，“心明曰婁空，屋明曰離婁、婁婁，目明曰離婁，其義一也”。[5]

我們還可以用反例證明，既然“腦”有“洞”就表示聰明，那“腦”無“洞”就表示不聰明。

清·田蘭芳《留別石仙堂（袁可立堂號）諸生口號》：“混沌未經開一竅，先生哪得不如愚。”“餛飩”形容糊里糊涂，無知無識的樣子。

在方言中也可以得到證實，有些方言形容人不聰明有這樣的詞，如“拍實”。

“你這個人腦袋拍實的。”（湘潭方言）

“拍實”的意思就是滿滿的，腦袋塞得滿滿的所以不聰明，也就證明了腦袋空空的就是聰明。

現代漢語中還有很多聰明義的詞語和“洞”有關，如通竅、洞察秋毫、洞若觀火、洞察一切、洞見癥結、洞鑒古今、室始洞然、洞曉、三毛七孔、一孔不達、鑒空衡平、明察秋毫、明鑒、明哲保身、另請高明、明若觀火、至圣至明等等。表示不聰明也有相關的詞語：一竅不通、不開竅等等。

由于古時人們認識的局限性，認為思維的中心是心臟，所以這些詞語的著眼點都是“心”。后來，隨著科技的發達、人們認識的進步，知道思維的中心是大腦，著眼點便由“心”轉移到了“腦袋”，我們現在使用“不開竅”等詞語人們不再會認為是“心不開竅”。由此形容人聰明的、想象力豐富的“腦洞大開”一詞便應運而生了，“腦袋”有“洞”并且“大開”，思維起來就沒有阻礙，想象力就能得到極大地發揮，就能表現出人的聰明。使用“腦袋”是人類認識的進步，運用“洞”則是歷史的繼承。

[1]楊伯峻.孟子譯注[M].中華書局，2014.

[2]焦循.孟子正義[M].中華書局，2011.

[3]蔣禮鴻.義府續貂[M].中華書局，1981.

[4]劉熙.釋名[M].中華書局，1985.

[5]許慎.說文解字[M].岳麓書社，2005.

[6]俞樾.古書疑義舉例[M].中華書局，2005.

[7]郭在貽.訓詁學[M].中華書局，2013.

[8]馮夢龍.醒世恒言[M].北方文藝出版社，2013.

[9]蘭陵笑笑生.金瓶梅[M].吉林大學出版社，1994.

[10]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11]司馬遷.史記[M].中華書局，2011.

[12]楊伯峻.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