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菊花在古典詩詞中的多義性

楊 雯

（甘肅省民樂縣第一中學）

我國是花的國度，牡丹國色天香，荷出淤泥而不染，蘭幽谷吐芳，梅高寒綻蕊，菊凌霜傲放。我國也是詩的國度，詩歌的發展源遠流長，形式異彩紛呈。自古愛花佳話不勝枚舉。古代的文人雅士往往把花作為寫景抒情之意象，賦予花不同的文化內涵、不同的風骨。

菊花是我國的傳統名花，早在《禮記·月令》里就有“季秋之月，鞠（菊）有黃花”的記載。秋天萬木蕭疏，群芳零落，而菊花卻凌霜傲放，芳香四溢。由此，它牽動了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的情思，有人欣賞它清高的氣質，有人崇尚其隱逸的情懷，有人借它抒發淡淡的閑愁，于是一曲曲借菊傳情、托菊言志的頌歌流傳開來。

菊花是重陽節的象征物，古代重陽節有個很雅的名字：菊月。九月九日，草木枯萎，獨菊花傲霜獨秀，每逢重陽，不少人都在家堆疊菊山，飲酒賞菊作樂，不少文人雅士還寫有關菊花的詩表情達意。清華大學教授謝思煒也說：“古人詠白菊之詩甚多，而能寫得如此有情有境有趣者罕見。”

我國古典詩詞中，菊花最早出現在屈原的名作《離騷》中，即“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句中，雖然此詩中菊花只是點綴物，不算真正的詠菊詩，但卻成為后世詠菊詩詞的濫觴。從此，菊花成為歷代文人雅士詠頌的對象，也不斷被賦予新的內涵。

菊花進入文學作品，使之益彰的，應算東晉大詩人陶淵明，他一身傲骨，不為權貴折腰，任彭澤縣令時不愿為五斗米折腰，解印歸田，躬耕田園二十余年，他愛菊、種菊、摘菊、飲菊花酒，為此，留下了關于菊的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句。“三徑就荒，松菊猶存”，“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他留給世人傳頌千古的名句。他以詩人和隱逸者的姿態，賦予菊獨特的超凡脫俗的隱者風范，他以菊花的品格和氣質自勵，菊從此成為懷才不遇的士子、遭饞受貶的謫客、崇尚隱逸的文人寄情世外而高標獨步的象征，菊從此有了隱者的靈性。

《醉花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菊花在九九重陽應節而開，李清照佳節思念外地做官的丈夫，認為自己因思念而憔悴，比秋風摧殘下的菊花還瘦，“人比黃花瘦”形象地抒寫了相思之苦。菊花多次出現在李清照的詩詞中，“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黃花即指代菊花，丈夫過世留下她孤身一人，國家淪喪，故鄉淪于外邦之手，她隨軍南下顛沛流離，飽嘗人間辛酸，于是有了憔悴、飄零的悠悠情思，由此，菊花在李清照筆下表達的是思念的淡淡憂傷和感時傷懷的情思。閨怨詩詞古已有之，抒發思婦情懷的詩中常見菊花的影子。

元稹《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后兩句點明作者愛菊的原因：菊花在百花之中是最后凋謝的，它歷經風霜而堅貞不屈，菊的這種神韻正和作者歷經貶謫而心志彌堅的風骨相一致。可見此詩表達了作者對堅貞、高潔品格的追求。鄭思肖的《寒菊》中“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一句是說菊花寧可一直守在枝頭，也不愿被北風吹落在泥沙中。作者借菊言志，菊花成了高尚人格的寫照。其實，很多詩人都愛菊，看重的就是它歷經風霜而堅貞不屈的高尚品格，菊又成了志士的堅貞高潔品格的象征。

杜甫《秋興八首》其一：“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叢菊兩開”說明詩人離蜀歷經兩秋，風霜凄緊，嚴冬將至，作者營造了一種凄冷的意境，抒發作者羈旅無依的傷感，而凄苦之情，思鄉之意，皆在不言之中。蘇軾《趙昌寒菊》：“輕肌弱骨散幽葩，真是青裙兩髻丫。便有佳名配黃菊，應緣霜后苦無花。”詩人將菊的枝、葉、花比喻為清麗佳人，見詩如見花，見花如見人，在詩人眼中菊花成了游子感時傷懷的代表。

黃巢《題菊花》:“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詩中的菊花是當時社會上千千萬萬處于底層的人民的化身，作者既贊賞他們迎霜開放的頑強生命力，又為他們的處境、所遭的命運而憤激不平，立志要徹底加以改變。想象有朝一日自己成了青帝，就要讓菊花和桃花一起開放，這豪邁的語言，正體現了作者推翻舊政權的決心和信心。毛澤東在《采桑子·重陽》中充滿了對革命前途必勝的信心，所以詞中描寫的秋光、秋色明艷而壯麗，選擇“黃花分外香”這一形象，側重表現秋色絢麗。在詩人筆下，菊花又充滿了勇者的豪情壯志。

百花叢中，菊花是幸運的。它得到了中國文學史上偉大詩人屈原的賞識，后經陶潛益彰，從此，它以其品性的素潔高雅、色彩的絢麗繽紛、風骨的堅貞頑強、意趣的豐富多彩而備受文人青睞，并與之為伍。古往今來，傾注了中國文人復雜情感的菊花，成為大家共同認可的信息載體，形成了中華民族特有的“菊花文化”，溝通了歷代讀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