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騁在66號公路上

康靜

在美國，有一條這樣的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約翰·斯坦貝克叫它“母親之路，飛翔之路”；海明威在新墨西哥荒原這條路邊的小咖啡館里寫作《老人與海》；赫爾曼在這條路上一間破爛汽車小旅館寫出《公民凱恩》；伍德在西部大片《黃昏雙鏢客》里拔槍連射帽子的精彩鏡頭在這條路上拍攝；《阿甘正傳》里當珍妮悄然離開，阿甘開始奔跑，在這條燦爛的路上永往直前；《汽車總動員》的導演約翰？拉薩特說，這部卡通片是他寫給此路的情書——

已不存于美國公路地圖上的66號公路（Route 66），是20世紀最為風光的一條呈對角線的公路。在19世紀末，美國東北部到西南海岸是以斷續的土路相連，1925年俄克拉荷馬州圖爾薩的商人塞魯斯·阿沃瑞（Cyrus Avery）推動鋪建一條從芝加哥到洛杉磯的公路，定名“66”號是他覺得雙偶數易記且音調悅耳。塞魯斯被叫做“66號公路之父”。1926年4月30日，美國官方第一次認同“66號”。

公路1926年始建，1938年完成。從芝加哥的密歇根湖岸起始，經伊利諾伊、密蘇里、堪薩斯、俄克拉荷馬、德克薩斯、新墨西哥、亞利桑那、加利福尼亞八州，抵達洛杉磯的圣莫尼卡海灘，跨三個時區，全長2448英里（3939公里），成為通往西部的康莊大道，被稱為“美國主街（Main Street of America）”。路的修建為19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創造了上萬的就業機會。當俄克拉荷馬“塵盆（Dust Bowl）災年，干旱與沙塵暴把田野化為沙漠時，破產的農民沿66號公路向西逃亡得以重生；二戰時“66”號又是一條運送輜重的軍路；公路帶來巨大商機，加油站、餐館、汽車旅館、酒吧、雜貨店、舊物店，生意熱絡喧嘩，66號公路奔跑著無盡的美國夢。50年代末，大規模鋪筑的州際高速興起， 55號、44號、40號三條高速公路覆蓋取代了66號公路，陳舊狹窄漫長的“美國主街”“母親之路”迅速被遺棄，1985年6月7日，66號公路正式從美國公路系統移除，在普通地圖里再也無法找到。

2012年夏天，我從起點芝加哥開始，沿著66號公路深入美國中部，在這條歷史之路上感慨萬千；2013年深秋，我又有機會從西部終點洛杉磯開始，再次踏上66號公路，在那條鋪滿沙粒碎石、畫有藍線的路上穿越美國腹地，去體驗荒涼，回顧歷史，揮灑激情。是的，當行駛過浸透歷史滄桑之感的66號公路，穿越過如夢如幻的荒漠中小鎮，打開過一個個恍如《憤怒的葡萄》中的的地理章節，蒙太奇般地回放美國西部舊日時光時，那些掛著老舊霓虹燈的汽車旅館、那些播放著艾爾維斯顫音的小酒店、那些黑白電視里性感的夢露在柵欄上捂著飄飛裙裾的場景、那些飛逝而去年代里的人和事，與我撲面相遇……

在66號公路上風馳電掣，心，豈能不飛翔！如果自駕車的話，請沿著我們車輪的軌跡這樣走吧：

由“風城”芝加哥開始，芝加哥到圣路易斯311英里（498公里）。當然，芝城景點眾多，尤以那數量極豐的特色建筑奪人眼球，但一定要到密歇根與亞當斯大街的交叉口停留，那里是著名歷史公路66號的正式起點！ 接下來在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和平坦的大草原上由東向西，途經66號公路沿途最大的城市，圣路易斯，在Shirley以南（出口154，I-55號）一個建于19世紀Funks Grove的楓糖漿農場小憩；再到亞特蘭大小鎮，在棕櫚燒烤咖啡廳（Palms Grill Cafe）的復古厚玻璃柜里買些甜甜圈，看看高大的保羅·班揚（Paul Bunyan）雕像手指伊利諾伊州的方向。經過圣路易斯，如果沒有時間看古跡，就去Ted Drewes Frozen Custard買個奶油泡芙補償；尋找冰柱小屋，去看看里面的人如何用27種材料調制蛋清酒。而從阿夫頓到塔爾薩，66號公路平行進入維尼塔（Vinita）。繼續向西在Claremore，離Foyil不遠有世界上最大的紀念威爾·羅杰斯（Will Rogers ）圖騰柱；夜宿 Catoosa鎮。

圣路易斯-斯普林菲爾德，216英里（346公里）。繼續穿越密蘇里南部風景如畫的奧扎克高原，前往有“皇后之城”的斯普林菲爾德，它是1926年66號公路的起源地。在玉米熱狗的誕生地 Cozy Dog汽車穿梭餐廳來一份玉米熱狗，嘗嘗美式快餐代表作發源地的味道。林肯故居坐落于此。途徑鐘乳石洞穴（MeramecCaverns），有大量的天然灰巖洞和造型各異色彩繽紛的石筍地貌。歷史上臭名昭著的牛仔惡徒杰西詹姆斯，曾在此洞藏匿財寶，并依靠洞中小河逃離追捕的故事流傳至今。

斯普林菲爾德-塔爾薩-俄克拉荷馬，288 英里（461公里）。堪薩斯州東南角的66號公路，是跨州路線的最短一程，而俄克拉荷馬境內的66號公路的可行駛路面居各州之首，數英里還留有公路原始模樣。抵州府俄克拉荷馬（Oklahoma City），看看當年66號公路的老式汽車旅館、老式加油站、及各色酒肆。該城是靴子、牛仔和牛仔帽的家鄉，奇幻的國家牛仔（National Cowboy）和西部遺產博物館（Western Heritage Museum）在此。大多牛仔在市中心以南的畜欄市（Stockyards City）活動，可觀看牲畜拍賣、購買訂制的牛仔帽、享用精致美味的牛腩。更重要的是，當年美國作家約翰·斯坦貝克寫《憤怒的葡萄》，就是和一家奧克拉荷馬人住在一起，共同西行，一路顛沛流離抵達加利福尼亞，沿途所見震驚不已：“五千戶人家即將餓死”。于是，作家以寫實的筆觸，入木三分地再現了美國歷史上那一段特殊歲月，該書獲普利策文學獎與諾貝爾文學獎，在美國乃至全世界產生巨大影響。

穿越俄克拉荷馬，前往66號公路沿途最大的德州城市阿馬里洛，266 英里（426公里）。德州潘漢德爾平原上的阿馬里洛，牧草肥美水牛成群，住著基奧瓦和科曼奇土著印第安人。克林頓66號公路博物館、沙姆洛克的塔站與已不再對外營業的U-Drop Inn咖啡廳，訴說這條公路60 多年的歷史與故事。接下來是一段孤獨的行程，從Texola直至Lone Star State。然后，母親路會帶你穿過德克薩斯平原，跨過新墨西哥沙漠。多數人會在1-40號出口下車，但不要錯過了Groom190英尺高的十字架和Conway的舊時大眾甲殼蟲汽車。到達阿馬里洛（Amarillo），停留在大德州牛排牧場（ Big Texan Steak Ranch ），有汽車旅館。巨大的牛仔標志、閃爍的燈光，長牛角轎車和射擊的街邊游戲，所有民間活動都集于此。離開阿馬里洛前去凱迪拉克農場，1974年三個藝術家把十輛報廢的凱迪拉克車埋在麥地，據說角度與胡夫金字塔相同，車身被五顏六色的涂鴉蓋滿。向西，到埃里克（Erick ），是創作“King of the Road”的作曲家羅杰·米勒（Roger Miller）的故鄉。公路繼續從維加（Vega）到阿德里安（Adrian），20世紀50年代風格的中點咖啡（Midpoint Cafe ）正是洛杉磯和芝加哥的中點，站在66號歷史公路正中心，一塊巨大的白色標牌上寫著“66號中點。離洛杉磯1139英里，離芝加哥1139英里”。去“中點咖啡館”買些小甜點，“丑殼餅”是其特色，好不好吃不重要，關鍵這里是在什么地方！

阿爾伯克基市-圣達菲-阿爾伯克基，258 英里（413公里）。被稱為“迷人之地”的新墨西哥州的邊界，到該州最大城市阿爾伯克基，探尋西班牙殖民地歷史與印第安村莊傳奇，市中心中央大道是66號公路地標性的珍貴老路，歷史老城自西班牙人建城之始保留至今，原始泥磚屋變身餐廳及小型紀念品店；去州府圣達菲，這座從印第安廢墟上建起的小城，是全美最古老的首府。驅車63英里到達Tucumcari，路邊大量的霓虹燈映照下的牧場小鎮，是66號公路老西南愛好者尋找舊時光的地方，1936年后66號公路重修。沿原路西行，再回到阿爾伯克基（Albuquerque）。

阿爾伯克基市-石化森林國家公園-彩繪沙漠-霍爾布魯克。258英里（413公里），順州際蓋洛普（ Gallup）段一直下行，在I-40處停留，欣賞沿線翻新的奇特建筑。進入亞利桑那州后，沿途數不勝數的商棧和交易中心；在州邊境70英里處，有著名的石化森林國家公園，石化木由原始木材演變，歷經2.25億年時光，支離破碎化木成石壯麗無比。石化森林國家公園是全美唯一一座被66號公路穿過的國家公園，鮮艷的紅石山上矗立著巨大圓錐帳篷的奇妙景象。沐浴夕陽，我們成功抵達彩繪沙漠的克奇納高點，觀看了一場壯麗無比的日落！但是這里，66號公路最初穿越彩繪沙漠的一段已完全被遺棄，我們站立的地方僅僅只剩一小截路基，空曠的沙漠里，一輛老式汽車的框架暴曬在荒原邊緣。一旁的信息牌上標著完整的66號地圖還寫著一句歌詞：“它從芝加哥到洛杉磯，穿行2000多英里，在66號公路上找樂子“。夜宿霍爾布魯克，那兒有建于20世紀50年代的棚屋汽車旅館。

霍爾布魯克-流星城-大峽谷國家公園-威廉姆斯，250英里（400公里）。流星城是一處地地道道的美式商棧，這里經過一處名為“世界最長的66號公路地圖”的獨特景觀。穿過旗桿鎮（100多部西部片的拍攝之地，《午夜狂奔》《陽光小美女》等，《卡薩布蘭卡》也在鎮里的“山景酒店”拍過內景）與威廉姆斯市，到達大峽谷國家公園，在晴朗的天氣里，爬上眺望石塔，是能見度達200公里的開闊美景，大自然鬼斧神工！

威廉姆斯- 66號公路-胡佛大壩-拉斯維加斯，223英里 （357公里）。沿66號公路向西，前往小鎮塞利格曼（Seligman）。I- 40州際高速從旗桿鎮一直劃向金曼，與威廉姆斯小鎮還算沾個邊兒，塞利格曼則完全被拋棄，時光倒流50年，絲毫未改66號公路原貌的破舊汽車、老式加油機、百年歷史建筑、安靜的街道，是最最令我著迷且印象深刻的原貌小鎮。好奇它和美國動畫片《汽車總動員》中的場景相似嗎？是的，電影中那個溫泉小鎮原型，正是塞利格曼！導演約翰·拉薩特來亞利桑那尋找靈感，遇見守護天使德爾加迪Angel Delgadillo，他給他講了許多66號公路上的傳奇，于是，影片誕生。塞利格曼小鎮只有400人，為66號公路活著。如今86歲的德爾加迪還在打理著那家小理發店，從父親那輩起，他就在此守望，是小鎮名人。各國游客去拜訪，留下些本國地圖車牌貨幣什么的。老人健談笑臉洋溢，用一生歲月見證了66號公路隨美國社會歷史的變化，每天接待約200名到訪者。我指著那本關于他的書——《66號公路市長》，他笑了，如孩子般開心；因老先生不懈努力，設立亞利桑那州66號公路協會，這段已被州際公路拋開并被遺忘在荒漠里的路與小鎮，重獲新生。

荒原里，一條沒有柏油帶著裂縫的道路伸向遠方，淺草低樹，風兒溫柔地吹。前方一間加油站樣子的小店，金屬光芒的牌子上寫“德爾加迪略的雪頂”，小鎮是荒原中的一臺戲劇布景喜劇。店是專為騎哈雷摩托狂飚66號公路的騎手準備的，零件五花八門眼花繚亂。往西，一條街熱鬧起來，街邊相連的店鋪喊著“要回到50年代”。“銹螺栓”Rusty Bolt由綠白黑三幢房子組成的店鋪，屋檐上站著形形色色的人物，旅者、牛仔、嬉皮、妓女、小混混，一個穿海盜服的女孩兒一手鑲著鉤子，光芒凜冽，一輛載有兩個人偶的粉色凱迪拉克更在為之助興；小鎮是哈雷騎士出沒頻繁之地，年輕者圓夢，年老者尋夢之記憶，呼嘯而來轟鳴而去，著裝冷酷聲震耳聾毫不留情……接下來，沿母親路由西北回到I-40，穿過幽靜的金曼，抵達亞利桑那州與內華達州交界線的以美國第31任總統命名的胡佛大壩，它是當今全世界最高大壩。然后前往世界級娛樂之都拉斯維加斯。

看一場明星云集的藝術表演，體驗拉斯維加斯濃濃風情，是旅者也是我們的最愛。在標志性的“拉斯維加斯歡迎您”巨幅標志前留影，或經過卡里克鬼鎮遺址時參觀19世紀的老式西部小鎮，從售歷史照片的巴斯托駛回66號公路，“母親之路”博物館展有莫哈韋沙漠地區的全景圖，沙漠里的尼德爾斯小城，是《憤怒的葡萄》中喬德一家人停留之地。最后一天，沿Arroyo Seco Parkway路直奔洛杉磯，296英里（474公里）。觸摸到太平洋那一刻，一切都在夕陽下消失，夜色里130英尺的摩天輪圣莫妮卡碼頭（Santa Monica Pier），就是66號公路終點了，地上閃出一條白線和一個單詞——“Stop”。

是不是完美得讓人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