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寶山看云

鐵栗

進了石寶山的山門，清涼的風直接吹在心上，所有的煩倦都悄然散盡。山門是一道界線，邁過它就擺脫了塵世的嘈雜，古樸的氛圍悠遠、渾厚。通往山頂的路已被涌動的云彩覆蓋了，抬起頭朝著遠處望望，那云的飄蕩讓我心驚。這時候我才想起，我來石寶山，就是沖著這里的云。

石寶山是大理最負盛名的旅游勝地之一，這里不僅有著星羅棋布的禪寺，還有著年代久遠的石窟。那些石窟在山里沉靜了千年，當地人看它們會從陳舊的昨天想到嶄新的今天，外地人看它們會從嶄新的今天想到陳舊的昨天。盡管石窟中的人物和佛陀仍然放射著耀眼的光芒，可時間一久人們便不覺得新奇了，即使寫明了是“南天魂寶”也無濟于事。于是就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純粹的自然，他們發現這里的林木蔥綠動人，清碧的溪水四季流韻。而飄蕩在深溝大壑中的游云就更是奇妙，它們像是從遙遠的地方相約而來，只要有一點風吹過，云便婆娑起舞，那隨意的舞動讓我懷疑是置身幻象。

山路逐漸地升高，天空離我越來越近，云也越來越多。走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寧靜之中，我感覺白己也是一縷游蕩的白云。此時我又看到一座禪寺，那座禪寺在云彩中半掩其面，云與寺的渺遠構成了一種神秘。當我跨進那座禪寺大門的時候，一股馨香撲面而來，整座寺院充滿了禪意。和一位僧人聊了一陣，才知道這山中一共有四座這樣的禪寺，我進入的這個叫“海云居”。聽到“海云居”三個字，我的心顫動了一下，一種情緒呼呼地燃燒起來。多么富于詩意的寺名啊，它直接就把許多神秘、許多想象、許多疑惑，一下子全都掰碎了，讓一種意境不帶任何遮攔地擺在了我的面前。

品嘗著寺里的香茗時，另一位僧人也過來和我們閑談，他說站在海云居的東北角就可以看到劍川壩子。我會心一笑，覺得這位僧人的凡心還未泯滅，對于塵世好像還有向往。其實，那繁雜之處也沒什么新鮮了，如今的人早已厭倦了商業搏殺的銳利，在那種狀況中生活會有太多的局促和不安。倒是這僧人修行的地方純潔自然，腳下踩著蓬勃的云，身上披著清爽的風，往這兒一站就是神了。

走出海云居的寺門，順著原路向西再走，云就變成了深淺不一的綠色。我以為這又是一種幻覺，凝神靜氣地朝四周望望，對云的色彩就找到了依據。這個山谷古木盤聳，箐底下水流豐盈，山與水都有著翡翠般的碧綠。云是被這山水染綠的，它們以舒緩流暢的姿態飄動著，其柔美的意境使我燃起一種豪情。我想起剛才在海云居和那僧人交談的時候，他曾向我描述過這種綠色的云，還在徐霞客的《滇游日記》中摘下一句引以為證：“只覺綠云上幕，而仰不見天日”。徐霞客居然也說這里的云是綠色的，看來它們的綠已不是偶然，它們已經在這里“綠”了無數的歲月。

游覽石寶山的山水，我已接受了許多色彩的浸染。一路上云白了又綠，花紅了又黃，不知覺中我已走在了云層之上。天的湛藍似乎不在頭頂，而是像一幅沒有邊際的軟緞從腳下鋪開，光潔瑩澈而又遼闊無邊。這時候有一對情侶遠遠地走來，他們和我閑聊了幾句，這種情景太像是偶爾相遇的兩路仙人。等到那對情侶飄蕩似地走遠，我又把閑散的目光投向了云朵，發現它們已經有了更為奇妙的變幻。一朵云起初像是一個長壽老人，后來又變成了奔跑的馬駒，再后來就變得什么都不像了。云的變幻是由于它們自身的涌動，那種涌動也是十分自主的，沒有程式也沒有羈絆，是一種隨心所欲的創造。

金頂寺就是石寶山的最頂端了，在金頂寺南門的懸崖上看云，我忽然體會到一種奮發有為的氣勢。站在那個挺立于云層之上的懸崖頂端，腳下的云簡直就是風流蘊藉，它們把這大山繚繞得那么英氣逼人。從這里放眼望去，才知道石寶山的云擁有的是大天地，享受的是大自在，因此它們所展現出來的也是大景象。石寶山的云產生于藤葉滴翠的山谷，流動于寬闊無私的胸懷，這又怎能不使它們展現出那種流離于凡塵的風采呢？

看過了石寶山的云，我感覺許多過去了的時光忽然醒來，那些做過的事情總在我腦海里一一地反省。那么未來呢？未來的歲月會是什么樣子？我心里想著白己的未來，眼睛卻在繼續看云，那云無纖無塵，正在毫不沾惹地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