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遙遠的朱苦拉

楊劍年

在一個明麗的春日，我驅車從平川古鎮到朱苦拉，沿途經過禾頭、干地、國母井、八大彎、平賊嶺、冷宮箐、咪吱箐、螺螄排、燕子窩、和尚田、羅溪村、一季田等地，如同朱苦拉的名字一樣，道路彎彎轉轉，山形坡坡坎坎，考驗著駕車的水平，考量著探索的勇氣。

朱苦拉雖是僻遠的小村莊，名氣卻很大。號稱“中國咖啡第一村”，這里有百年的咖啡古樹，有原生態土法加工的咖啡。

朱苦拉位于大理州賓川縣東部，漁泡江西岸，距賓川縣城100多公里，距平川街40多公里，海拔1400米，地處三郡六州交界要沖，俗稱“平川飛地”，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明代，這里的彝民為反抗官府的橫征暴斂，爭取民族平等，曾一度干戈四起，戕亂不斷，有名的兵部侍郎兼都御史鄒應龍剿滅羅思、羅勒快等地方勢力盤踞的70多個山寨500余人的戰爭就發生在這里。

終于到達村子，熱情的杞大爹給我們制作最原汁原味的“朱苦拉咖啡”，沒有精美的杯盤盞碟，用最原始，最平常的農家器皿，苦澀濃香，提神醒腦。“朱苦拉”，彝語叫“若客來”，是山路彎曲的意思，也有人說是“人間天堂”之意。現有村民84戶300多人，以杞姓和李姓為主。是一個民風淳樸，原生態的彝族村落。村落依山傍水而坐，前面是漁泡江，從南向北與金沙江匯合流入長江。屬河谷氣候，非常適合熱帶農作物生長。

朱苦拉與咖啡有關，其實是有特殊的淵源。和杞大爹閑聊，侃起了朱苦拉村的歷史。清朝后期，國勢衰敗，垂涎已久的世界列強，趁清朝政府腐敗無能，民困財窮之際，利用各種借口和手段對中國進行侵略。法國也利用天主教會，派遣大量傳教士進人中國，宣傳教義，發展信徒。清光緒三十年（公元1904年），法國傳教士田德能（中國名）受法國駐大理天主教會的派遣，來到這彝族聚居集中的朱苦拉，設教堂，發展信徒，收修女、傭人，請老師，辦學校等進行一系列有步驟的傳教活動。此后，又先后來過鄧培根、魯鴻儒、段國璋等傳教士，他們均以凡加入教會者，就可以免費治病，其子女就可以免費上學讀書的方法進行傳教活動。在這樣優惠條件的吸引下，村民紛紛加入教會。天主教盛行于漁泡江兩岸各村落。直至1951年，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提倡中國自己辦教，外國傳教士才被驅逐出境，天主教在朱苦拉一帶的傳教活動也才停止。

我站在深藏于大山深處的朱苦拉村前，深感其貧瘠荒涼。但面對教堂和咖啡，一種獨特的異域風情卻撲面而來。

朱苦拉咖啡的種植歷史，起源于公元1904年。西方人有喝咖啡的習慣，傳教士到朱苦拉以后，為了能喝上一杯醇香可口的咖啡，不可能每天回一趟遠隔重洋的法國，怎么辦呢？于是，就想到了種植咖啡。這樣的想法，在當時可算是破天荒的妄想之至，慶幸的是這一大膽創舉竟然成功了。幾年以后，這棵咖啡樹已經結果并成熟。但是，要想把咖啡豆加工成一杯醇香可口的咖啡汁，供人飲用，又成了一個難題，當時中國沒有種植咖啡的歷史，中國人也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中國屬茶文化國），連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都沒有烘焙、脫殼、磨粉、煮濾等制作咖啡的設備，更不要說在地處邊遠而交通閉塞的朱苦拉。在西方口味需求的迫使下，傳教士們只能按照其原理進行土法加工。殊不知，這套別出心裁地用牙齒脫殼、杵臼脫殼，鐵鍋焙炒，石磨磨粉，茶壺水煮，紗布過濾的原始加工方法卻獨樹一幟，一直流傳至今。而且被有關方面學者反復論證，定為中國獨有的“原生態咖啡特色文化”。

1904年，法國傳教士親手在朱苦拉村教堂門外種植成功的那一株咖啡樹，開了中國種植咖啡的先河，屬十分稀有珍貴的“波邦蒂皮卡”品種。后來，人們利用這棵樹的種子，幾經繁育成為一座十余畝的咖啡林。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一晃百多年過去，中國歷史天翻地覆，人類社會千變萬化，這片中國最早的咖啡林，卻始終伴隨著這座古老斑駁的教堂，靜靜地守候著這個遠離繁華的淳樸村莊和羅列連綿的崇山峻嶺及一灣奔騰不息的漁泡江水。幾度風雨，幾度滄桑，它們相互陪伴；幾度春花秋月，幾度寒來暑往，它們相互祝福；幾度晨曦，幾度夕陽，它們相互鼓勵。如今，雖然這些年過百齡的咖啡樹，棵棵都已老態龍鐘、彎腰駝背，但它們仍然不甘示弱，年年春花秋實，歲歲碩果累累。不管潮起潮落，花開花謝，他們都不驕不躁，不聲不響，竭力用它們那堅強有力的軀干，堅貞不渝地撐起屬于它們的那縷夕陽。

百年滄桑，這座塵封了百年都無人問津的咖啡林，在地球不堪重負，城市嚴重污染，國人激素超標，原生態食品吃香的當下，終于驚現于世。2007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有人發現了這個沒有被污染的原生態小村莊和這些百年咖啡古樹，頓時欣喜若狂，如美洲人發現新大陸一般，激起軒然大波。

在“一雞嗚叫三州曉”的朱苦拉，突然發現了百年咖啡，成為國內外一大新聞，迅速四處擴散。隨著互聯網和各大媒體熱議高潮的掀起，引起了咖啡行業的專家和開發商的關注，他們紛至沓來，對朱苦拉百年咖啡進行了“商機無限，魅力無限”地炒作，領導更是把它當作一項求之不得的政績工程來抓，積極與中國咖啡行業唯一的國家級龍頭企業德宏州實業集團后谷咖啡有限公司合作，進行扶持和開發。在各個方面的密切配合下，考察論證的結果很快落到了實處。“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中國咖啡第一村”、“中國咖啡活化石”、“后谷之源”等一頂頂絢麗的桂冠不請自來，都扣在了朱苦拉咖啡的頭上，朱苦拉咖啡由此光環奪目、身價倍增，朱苦拉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也隨之倍受世人關注了。教堂的古老成了歷史的厚重，美麗的神話再次得到了極致的渲染，蜿蜒崎嶇的山路成了人們直通天堂的向往。這一切的一切都來得那么的突然，那么的幸運，那么的順理成章。

與此同時，許多關于朱苦拉的古老傳說、優美故事、動聽歌曲在文人的筆下也就應運而生了。

“一個遠古浪漫的村莊，一個傳教士帶來的信仰，一棵咖啡樹也在慢慢成長。一個傳奇已經醞釀，一個世紀他被人遺忘，一座教堂還在守望。一生的心愿，一生的信仰，成了滿山咖啡飄香。朱苦拉！朱苦拉！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或許他知道，或許他不知道，世間萬物就這么奇妙，或許他明了，或許他不明了，只有那位老人還唱著他的歌謠。

這樣的曲子，頓時唱遍城市鄉村的每個角落。把人們從不知道，不明了中喚醒，那遠古浪漫的村莊，那滿山遍野的咖啡飄香，總是繚繞在心上，成了人們茶余飯后，成了人們夢里的渴望，都想到朱苦拉這個充滿神秘的小村莊看看，親眼目睹一番那座古教堂的奇妙，百年咖啡樹的風采，親口品嘗品嘗百年古咖啡的原生態味道究竟有多香……

品足咖啡，看夠風景，聽完掌故，告別杞大爹，我駕著越野車踏上返程的路。如果你也要來，一定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沿路的險峻峰巒、懸崖峭壁，雖然不致讓你魂飄魄散，也足以使你心驚膽寒。當然，淳樸好客的朱苦拉人會使你流連忘返，醇香可口的原生態咖啡足以使你蕩氣回腸。你如果有一位熟悉平川歷史的向導陪同，還將會聽到“馬陷西溪”、“觀音指路”、“老嫗化泉”、“嶺松低伏”、“鄒公平亂”等一系列優美動人的民間故事和風土人情的點點滴滴，在飽覽到沿路優美險峻自然風光的同時，也將會領略到大自然的奇妙無私及朱苦拉歷史文化的深邃與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