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州510000)
歐里庇得斯悲劇問題意識研究
——以《特洛亞婦女》為例
文藝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州510000)
摘要:歐里庇得斯的問題意識體現了理性分析精神。以歐里庇得斯《特洛亞婦女》為例,分析其悲劇中的問題意識。首先對問題意識進行解構,然后分析問題意識的敘事形式,最后挖掘問題意識的根源。
關鍵詞:歐里庇得斯;特洛亞婦女;問題意識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5)08-0105-02
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5.08.047
收稿日期:2015-05-25
作者簡介:文藝(1994—),女,廣東清遠人,本科學生,從事漢語言文學研究。
在古希臘時期,戲劇藝術取得空前繁榮,出現了以埃斯庫羅斯、索??死账?、歐里庇得斯為代表的三大悲劇家。其中,歐里庇得斯以“關注內戰、人性、兩性關系,重視弱勢群體”為特點區別于另外兩位,被稱為“舞臺上的哲學家”。在以上題材著作中,歐里庇得斯發揮其理性批判精神,使作品滲透其特有的問題意識。本文以《特洛亞婦女》為例,對歐里庇得斯悲劇中的問題意識進行研究。
歐里庇得斯出生于希臘民主衰落、雅典與斯巴達內戰之時。特殊的身世使他關注到內戰、兩性關系、人性中的不堪,重視弱者、奴隸與婦女。他為古希臘英雄悲劇畫上了句號,也為心理劇、問題劇開啟了大門。他的作品是具有濃厚的問題意識的。
這里的問題意識,主要是針對于文學創作與生產方面的,是指作者在寫作過程中,充分發揮理性精神,發現、提出問題,并對其問題進行改造和批判。細細品讀其文,會發現其對問題不只是單層單向度的闡釋,很多時候具有“自我辯駁”的意味。“自我辯駁”本出于錢理群先生對魯迅的評價,認為其作品“不斷地進行質疑、詰難,在肯定與否定之間不斷往復,在旋進中將思考引向深入與復雜化”[1]筆者發現,《特洛亞婦女》中也存在不少矛盾、思考的地方,為歐里庇得斯問題意識的理解又推進了一個層面。
1.對神祗和命運的質疑
神祗、命運的主題貫穿全文,在作品中多次出現。一方面,作品中充斥著命運不可違及“神定論”的思想;另一方面,作者借主人公的口,多次表達對神祗和命運的質疑。
全劇的發展,緊緊圍繞著神的旨意。從海倫被拐走引起特洛亞戰爭,到木馬詭計下希臘取得勝利,導致特洛亞婦女被迫遠離家鄉、成為奴仆,每一步都有神的插足。赫卡柏在進場歌中唱到:“你得忍受著逆轉的命運,順著流水航行,順著命運航行”;安德洛瑪刻控訴:“我們的都城毀滅了,苦上加苦,這都是因為神在發怒”;赫卡柏在退場中提出:“厄運就像一個瘋子東跳西跳的,誰也不能永遠走運,全然不轉變”……神祗、命運似乎成為特洛亞一切災難的歸因。
2.對戰爭的反思
文章以特洛亞戰敗為背景,反映了戰敗后婦女流離失所、國破家亡的慘境。與以往表現戰爭的宏大、英雄的勇武不同,作者以表現戰敗國的破敗、戰敗人民的痛苦及災難提醒人們進行反思:戰爭究竟是什么?能夠給人帶來什么?
在戰爭下,赫卡柏失去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親人,最終,整個特洛亞城都湮滅在“毀滅的火焰和殺人的矛尖”上。赫卡柏及所有特洛亞人民是痛苦的,不管從作者的眼中還是讀者的閱讀體驗上,都能感受到對于戰敗國的同情。
戰爭的危害不止于此。戰敗國的人民會想方設法地復仇,而這帶來的危害,很有可能是新一輪的戰爭或者殺戮。正如卡珊德拉所說:“戰爭一旦來臨,那貪生怕死的人才該受恥辱。因此呀母親,請不要為這城邦而悲痛,為我的婚姻而悲痛,我自會借這婚事,把你我的仇人害死”。這樣的想法代表了許多特洛亞婦女的心聲。在歐里庇得斯另一部劇本《赫卡柏》中,赫卡柏為了復仇殺死了波呂墨斯托爾的兩個孩子并弄瞎了他的眼睛,便是特洛亞婦女復仇成功的體現。
3.對女性作用的思考
羅念生曾評價,歐里庇得斯“首先在希臘文學的領域里發現了女人”[2],《特洛亞婦女》便是典型。文中既有赫卡柏、安德洛瑪刻、卡珊德拉為代表的個案控訴,又有以其余十
五名特洛亞婦女組成歌隊發出的集體聲音。以戰敗國女性為關注點,把女性地位及兩性關系問題鮮明地提了出來。
首先,將特洛亞婦女當作戰利品般任意挑選這一做法,或許符合當時的時勢,但并不符合理性。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這一行為是持有批判態度的。赫卡柏與塔爾提比俄斯對話,一一了解卡珊德拉、波呂克塞娜、安德洛瑪刻以及自己分配歸屬這一情節,是戲劇沖突的重要部分。將女性當作獎品賞給戰士,與戰爭本身一樣是不合情理的。而赫卡柏抗議,則是作者自己聲音的體現。
此外,傳統觀念對于女性價值的判斷,都基于其對于丈夫的忠貞程度,而《特洛亞婦女》中的女性,則產生了新的價值。安德洛瑪刻在得知自己的分配歸屬后,說“首先,不管一個女人有沒有什么別的缺點,倘若她老在外面走動,那就會損傷她的名譽……我用緘默的口舌和安詳的目光來對待我的丈夫,我知道什么事情他應該受我管束,什么事情我應該順從他”,來表達對亡夫赫克托耳的感懷。同時她也指出:“俗話雖說一個女人對丈夫的床榻的憎惡,一夜間便會全然消散;但是我總瞧不起那拋棄了前夫,又在新床上愛上別的漢子的女人”,表明了自己對于傳統觀念的背離。
在以上兩種思想的帶動下,特洛亞婦女并不像傳統女性般溫順地接受命運的安排,而是發揮自己的力量開展復仇計劃,如赫卡柏,作者為女性的價值賦予了新的意義。
為了使自己在劇中提出的問題更能激發讀者的思考,歐里庇得斯在語言和結構上的鍛造還是非常講究的。
1.層層疊進的悲劇情節
歐里庇得斯的區別于其他劇作家的一大方面,在于其特殊的開場白。在進場歌部分,他選擇了用冗長的開場獨白面向觀眾訴說,交代故事背景、發展脈絡?!短芈鍋唻D女》中,通過波塞冬的獨白,我們提前知道了波呂克塞娜、卡珊德拉等人的遭遇,以全知視角整體感受了特洛亞城悲慘的處境。
此后,作者便以赫卡柏為中心,依次介紹了她的兩個女兒、兒媳、尤其是孫子阿斯提阿那克斯,在她面前魚貫而過所呈現的被虜、被殺的災難景象。赫卡柏的悲傷逐層加深,而全文的悲劇性也在逐層疊進。根據亞里斯多德所說,這是一種完整悲劇逐漸醞釀、形成的過程,由逆境走向一個更逆之境,從而將悲劇逐漸推向頂點。這種層層遞進的悲劇情節,實際上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使讀者的悲劇體驗不斷增強,一步一步叩問著人心“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么”,服務于作者問題意識的表達。
2.點面結合的敘述主體
戲劇的主題,很大一部分程度要通過人物的語言來體現?!短芈鍋唻D女》中,有大量人物獨白、對話、辯爭。而這些言論的發出者,既有赫卡柏、安德洛瑪刻、海倫等為代表的個體人物,又有其余十五名特洛亞婦女組成的歌隊群體人物。從群體中放大個體,又以個體來表現群體,點面結合可謂是作者敘述者選擇的一大特色。此外,作為歌隊還發揮出其原有的“合唱伴唱”功能,在恰當的時候對個體進行回應,使得悲劇更具氣勢。例如,在戲劇的最后,赫卡柏和歌隊之間的對話表明個體的經歷具有普遍性,而群體又來烘托個體,因此從廣度和深度上拓寬作品的悲劇性。在閱讀過程中,讀者會在強烈的悲劇氣氛下思考作者提出的問題,從而達到作者的目的。
3.豐滿的圓形人物形象
歐里庇得斯關注人性,走進人物內心。文中有大量心理獨白,使其主人公既有一個比較穩定的性格軸心,同時又有人物心理的變化和矛盾性格的展示,大部分屬于文學創作中的“圓形人物”。
在大部分關于《荷馬史詩》的故事中,海倫的形象以正面為主。而在《特洛亞婦女》中,海倫則成了一個“滿口油腔滑調”的人。雖然她對于自己行為的解釋被赫卡柏駁回,但從她的獨白中還是能夠看到其內心曾有過的矛盾,也為其人物形象的解讀提供了另外一種途徑。
另一個圓形人物塔爾提比俄斯。他本是希臘派來的傳令官,在其冷血無情的性格中,還是能夠看到心軟的時刻,例如,在執行殺死阿斯提阿那克斯的命令時,他說“但愿一個心硬的人,一個比我更無情的人來宣布這樣的命令”,可見他也不是在任何時刻都冷酷無情。
此外,還有安德洛瑪刻。她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希望——兒子將被處死的命令時悲痛欲絕。在表達對孩子無窮的愛意之后,竟說出了“快把他領去,把他帶走,你們想摔死他就摔死他,還可以把他的肉弄來吃了”這樣瘋狂違心的話,而后因悲痛過度暈了過去。
作品是在特定的背景下產生的。歐里庇得斯作品的問題意識,同樣根源于特定的社會背景及作者的思想形態。
1.民主政治危機以及戰爭的影響
歐里庇得斯生于希臘民主衰落之際,雅典與斯巴達內戰時期。他見證了戰爭對于人類的戕害,作品中大多具有強烈的反戰意識?!短芈鍋唻D女》作于公元前415年,于雅典攻陷墨洛斯的第二年出演的。作品中的經典臺詞“你們種下了荒涼,日后收獲的也就是毀滅啊”正是對時事的針砭??梢?,民主政治的危機和戰爭正是作者問題意識的事實基礎。
2.作者理性思維傾向
歐里庇得斯師從蘇格拉底,注重理性分析精神,強調理智。在《特洛亞婦女》中,能夠很明顯地看到其理智思維的體現。例如,赫卡柏對宙斯說“不論你是自然界的神律或人間的理智,我都崇拜你”;對眾侍從說“你們阿開俄斯人,你們的武力遠勝于你們的理智”,可見,在作者心中,理智是善的第一標準。此外,理智思想的精髓是理性、自由、智性和節制。作者對神祗與命運、戰爭、兩性關系、生死問題的思考,無不閃耀著“智性之光”。歐里庇得斯的問題意識也在后世人文主義作品中產生著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1]特洛亞婦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
[2]錢理群.魯迅作品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