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驥志 張璇
芬蘭位于歐洲北部,全國人口550萬。由于人均受教育水平高,貧富差距不明顯,法律體系悠久,行政效率較高,因而其他國家常見的腐敗行為在這個國家并不多見。梳理芬蘭防腐、反腐方面的制度設計,較為成功的有咨詢員制度、監察官(巡視員)制度以及社會參與決策、監督和追責等。
芬蘭曾經歷過兩次腐敗高發期

芬蘭是公認的貪腐低發國。縱觀芬蘭歷史,從早年作為瑞典的轄區,后來成為沙俄屬國,到1917年獨立,再到近半個世紀的經濟和社會建設,只有過兩次短暫的腐敗高發期。
第一次是二戰期間及戰后的幾年里,當時物資緊張,芬蘭實行嚴格的物資配給制,人們迫于生計向官員行賄,以求得到更多的食物和日用品。據統計,1945年至1949年間,法庭共審理432起貪腐案件,為芬蘭歷史上腐敗案最多發的時期。
第二次高發期是上世紀80年代,當時芬蘭剛剛經歷了經濟高速增長,積累了一定財富,大規模開展設施和樓宇建設,一些不法商人趁機賄賂官員,以期在土地劃分和項目分配中得到照顧。1980年至1984年間,法庭共受理了105起腐敗案件。
除此之外,芬蘭公職部門總體上享有較高的信譽度,社會透明度較高,在絕大部分時間里法庭審理貪腐案件平均每年不足10起。
如今,芬蘭在各類“廉潔” “透明”指數評估中位居世界前列,常被冠以“世界最清廉國家”稱號。在防范腐敗問題的研究中,芬蘭往往被學者作為西方社會的正面案例(新加坡作為東方社會的正面案例)來剖析。
結合芬蘭經濟發展歷程來看,第一次腐敗高發期出現在經濟最困難之際,而第二次腐敗高發期出現在經濟騰飛以后。在上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經濟騰飛過程中,芬蘭保持了很低的腐敗率。這說明,腐敗并不一定是經濟發展的伴生物,反而是貧窮或資源相對緊缺時期的產物。
貧富差距小導致貪腐欲望低
學者通常認為腐敗產生有三個必要條件:較強的動機、存在權力尋租的空間、被發現的幾率低。而一些受訪者認為,在某些情況下還有第四個要素:被發現后的代價不夠高。
按照這幾個要素來分析芬蘭歷史上的兩次腐敗高發期,不難發現,第一次腐敗高發是因為在嚴格的配給制度下,人們為了生存,產生了較強的行賄動機;第二次是在大量工程上馬的情況下,商人們發現有新的空子可鉆。
在絕大多數時間里,芬蘭社會并不蘊含腐敗基因。
首先,貧富差距小,基本保障到位,使人們缺少行賄的動機,官員缺乏受賄的動機。
其次,建立、健全符合國情的法制和行政體系,減少了權力尋租空間。芬蘭承襲了瑞典統治時期的立法、司法和行政體系,并根據自身情況不斷調整。建國后,芬蘭精英政府繼續強調法治、公正、透明、民主等基本理念,不斷修訂規范公共權力的法律條文。司法繼續保持獨立,在法庭無法解決某些矛盾時,由代表當地群眾利益的大眾陪審團做裁決,最大程度保護了社會公信度。在法治的基礎上,芬蘭建立了一套官僚層級扁平、社會參與度高的行政體系。至今,芬蘭沒有一部專門的反腐法律,也沒有設置專門的反腐機構,但有關社會正義、不得濫用權力、保證決策公開透明的法律規定,已深深嵌入龐大的法制體系和行政規范中。
再次,篤信遵紀守法、鄙視不正之風的社會氛圍,導致腐敗代價沉重。 翻閱芬蘭刑法可以發現,對于官員貪污或濫用職權等罪行,最嚴重可判4年徒刑,而實際執行時一般都判幾個月徒刑緩期執行,外加一筆罰款。芬蘭律師弗雷德曼告訴記者,芬蘭人口少,社會圈子小,任何齷齪行為一經曝光,官員就會名譽掃地,“不需要嚴重的法律制裁,犯事者就會感到無處容身,猶如一輩子受罰”。
實行集體決策 增加貪腐成本
芬蘭在制度設計、行政執法、社會監督過程中,結合自身實際,采取了一些特色手段,有助于防范公務員隊伍和公共事務單位滋生腐敗。
一是“咨詢員制度”。在某些行政部門中,決策不是由一把手一個人說了算,還有一名行政級別較低的公務員也要共同負責,這名公務員就是咨詢員。每當做一項決策時,咨詢員需要整理資料,查找相關法律,形成幾套方案,并從中選擇最公正、合理的方案。如果一把手的決定與咨詢員的建議一致,則兩人共同承擔該決策的法律責任;如果不一致,咨詢員有權不簽署決策文件,那么這項決策就不具有法律效應。簡言之,只有當兩人意見一致時,才能順利決策,如果不一致,那么咨詢員擁有最終決定權。
芬蘭司法部專家馬蒂·姚岑說,“咨詢員制度”是一項古老的制度,它從本質上說是一種集體決策的方式,用集體決策代替部門一把手個人決策,可以增加行賄者的成本,參與決策的人越多,腐敗行為被檢舉的幾率也就越大。“咨詢員制度”在反腐工作中發揮了積極作用,成為至今令芬蘭引以為榮的一項制度。
二是督察官(巡視員)制度。芬蘭有著復雜的自我監督體系,其中最知名的要屬政府督察官和議會督察專員,分別負責監督政府和議會的官員以及工作人員的履職情況。除了這兩個最主要的監察體系,芬蘭很多領域都有各自的督察員,比如破產事務督察員負責監督破產法執行情況,財產是否得到公正處理;消費者督察員負責監督消費者的權益是否得到保護,監督產品質量、安全性是否合格以及價格是否合理。
督察官接收群眾舉報,同時也主動對所轄單位進行不定期檢查。督察官工作相對獨立,他們一旦發現有違反法規或損害公共權益的行為,可以對違規者進行通報批評,也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督察官是介于司法和行政之間的一種制度,對司法體系構成有益補充,提高了解決問題的效率,緩和了社會矛盾。督察官與審計署一樣,對行政體系進行自上而下的監督,有助于防止腐敗發生。
三是確保社會大眾有參與決策、監督、問責的權利。在芬蘭,普通人若想調查、檢舉、監督、問責,都能很容易找到適當的渠道。比如,所有人的納稅情況都顯示在公共信息數據庫中,任何人都可以對別人,包括政府官員的納稅情況進行調查。有人說,在芬蘭,“將偷稅漏稅的鄰居告上法庭”是件很容易的事。
再如,若對一項決策不滿,可以致信決策部門提出質疑,也可以到法庭申請立案,而不需要提供任何理由。如果法庭認為受指控的決策損害了公眾利益,還可以免費為原告提供法律支持。
記者在芬蘭了解到,社會大眾經過長期熏陶,遇到不合規、不公正的現象都會立即舉報。“打小報告”已經成為社會常態,不僅不會遭人反感,他們的意見和建議還會得到管理者的珍視和感謝。
除了監督、問責等權利,公眾還可以參與決策。由于芬蘭的行政架構趨于扁平,全國只有中央政府和市政府兩個層級,而普通城市人口不過幾萬,市政府和市議會都由當地人選出,因而他們對涉及自身利益的公共事務享有一定發言權。又由于中央政府傾向于下放權力、分散責任,地方政府更容易按照本地居民的需求進行決策,從而消除了滋生腐敗和瀆職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