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靜，風煙俱凈

蘇舟

陽光通徹的午后，我應邀為古玩、字畫拍照。文玩店老板給我展示了一幅珍藏已久的書法作品——南朝文學家吳均在遭貶謫的時候寫給故友的《與朱元思書》。素白宣紙上，風骨凜冽的漢隸在我眼前勾勒出一幀超脫而雋永的水墨畫卷。

從懵懂少年到現在，“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這寥寥十六字，依舊能隔山隔水千萬里，瞬間將我這顆蒙著歲月塵煙的心緊緊揪住。

詩文詞采鏗鏘，情景非常唯美。不似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消極遁世;亦不像李叔同“問余何適，廓爾忘言”的訣別。眼前的風停霧散、萬籟俱靜卻獨有一種原諒喧囂、撼人心魄的大氣。彼時，置身于天高云淡、山色蒼翠中的男人在看慣了秋月春風、濾盡了勢利紛華、嘗遍了萬千滋味后，流連山水，忘卻掙扎，只留給世人“風煙俱凈，天山共色”這等空空如也的素姿。他又一定是在經歷過艱辛跋涉、世道幽微后將所有想傾訴的話語緘口不提，任由自己的靈魂在時光飛逝里如上善的水、如飄零的葉一般“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依稀記得去年春節，漫天飛雪中，我的好友，喬——環球攝影作家，登門拜訪，并要求我為她寫一幅書法。我欣然伏筆寫下“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她說，這是她孜孜以求的方向，而我卻認為她用親身經歷為這十六個字做了最好的詮釋。她出生在普通農村家庭，如今卻修煉得學貫中西、才華橫溢。記得那年她以全縣第一的好成績被保送重點高中，但酷愛美術的她卻在所有人謂之不務正業的唏噓中，選擇了當時縣里唯一一所普通的民辦藝術學校。2003年她被廣州美院設計專業破格錄取，畢業那年她再次在所有人的惋惜中毅然放棄高薪誠聘而選擇了自費去荷蘭讀書，并獲得英語、荷蘭語雙學士。后來她依舊“我行我素”地旅行、攝影、做廣告文案、去西部支教，游走世界各地拍下大量旅行照片以及撰寫游記文字，所得稿費資助了數百個山區學生。她也曾經歷愛人離去、父親車禍、合伙人詐騙，但這一切并不妨礙她循著自己的內心，勇往直前。她曾說，人活一世，本來就該純凈、包容和分享，不要太修邊幅，要隨時能放空自己，輕裝前行。談吐中略帶書卷和隨性，骨子里卻是難得的空闊和愜意。

在北京電影學院讀書的時候，特別喜歡一個叫吳秀波的男演員，從熒幕到生活，幾乎所有關于他的報道我都會關注。并非是因為他所塑造的讓萬千女性傾慕的熒幕形象，而是喜歡他身上那種大起大落后呈現出的人格魅力。從《趙氏孤兒》《心術》，到與湯唯合作的《北京遇上西雅圖》，他所闡釋的角色或儒雅或吵嚷，或木訥或包容，或許還閃爍著曾經滄海的悲涼，但眉宇間早已是“風煙俱凈”的云淡風輕。他多才多藝，不僅會演戲，還能寫文、唱歌，開過餐館、做過經紀人，哪怕臨近破產依舊都做得穩妥而無怨。他經歷過人生慘淡，見識過生死無常，當成名后熙攘名利從天而降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慌張和張狂。對于那些不為人知的落魄和鋪天蓋地的質疑，他對這一切的解釋僅僅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不為人知的情和事就交給時間去遺忘，去解釋，最后水落石出的就是堅持到最后的生活原貌。生活的原貌大概就是這樣一派濾盡鉛華后的風煙俱凈吧。

人世迢迢，名目太多。生活百味滌蕩。有人承受著太多的名利和心酸，有人偽裝得嚴謹而刻板，有人甚至已經在污泥中零落成泥。但那又如何？

心靜，風煙俱凈。心闊，任意東西。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