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個大飛機怎么了

劉洪波

中國大客機C919有望近日首飛。我想，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這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技術能力上講，以前不能造的現在能夠造了;市場前景來說，飛機還沒首飛，國內外訂單已有500多架;打破壟斷來說，使大客機在波音、空客之外又增加一個品牌，有利競爭。

網上看了一下跟帖，卻也是各種否定性評論，粗略算，數量不比肯定性評論少。細看一下，要把一件事情否定掉，可以怎樣“找角度”：

——除了一個殼子外主要電子設備、發動機、起落架都是國外的。

——不是又買了數百架波音和空客嗎，干嗎又搞什么919的，難道真的錢用不完了，還是百姓的油水沒有榨干凈。

——用4年時間就走完別人20年的路，技術和經驗是要積累的。這樣的灰機誰敢坐啊！

——原創需要40年，抄襲4年就夠了。

大略就是這些吧，當然表述方式還有很多種不同。

如果你不能造飛機，必然就有人說連個飛機都造不出來;但你能夠造飛機了，又要說其實是組裝;如果你說不是組裝，而是有許多核心技術的，又有人要說最關鍵的技術沒有;如果你連最關鍵的技術都有呢，那就說你不科學，別人都搞好多年，你怎么沒有花同樣的時間;如果你硬是搞成了呢，那就是在抄襲;如果不能叫抄襲呢，那就是不安全。一個東西還沒有投用，安全不安全當然有待檢驗，但就算安全了，還有人說反正我就是不用。于是，終于無話可說了，這是他個人選擇，或者就是不信任，或者就是不喜歡，你能有什么辦法？

上面是技術路線的否定，還有市場路線的，就是全是政府采購、國企采購，沒有市場說服力;但且不說全部政府采購是不是事實，國企算不算一種市場主體，其采購算不算一種市場，不是還有外國訂單嗎，難道不算國際市場？好的，這算是國際市場，有人還是會說，市場上已經有飛機，買就行了，為什么要自己做。如果你真不做呢，又有人說八億件襯衣才換一架飛機，很低端。

我們必須要佩服這種“找角度”進行否定的能力，必須要佩服這種下跪思維的路徑依賴。任何東西，國際市場上能買到，我們就不必制造，這樣，就有利于隨時發起自暴自棄的抨擊。但如果別人不賣呢，或者現在賣今后不賣呢？據說，這就說明那一定是買主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搞得別人都不賣東西給你。這樣一理解，貿易制裁、經濟壁壘等等，就都是被制裁和被壁壘的人的毛病，或者說是因為你不開放大門所致。

按照萬事自矮一頭的想法，一個國家落后了，那就永遠不要趕上去了。別人要50年做的事，你也得50年，這才穩妥，否則就是不可信，不可靠，乃至是抄襲、剽竊、盜竊，這就上升到道德層面。而且還要服從不趕上去的秩序安排，因為有國際分工，有比較優勢，你被分工做襯衣，你的優勢是做襯衣，要做飛機就是不經濟的，就是要虧大錢的，而且是非分的、違反分工的、缺乏比較優勢的。所以，做那些高級事情，想都不要想。

在這樣的分工里心安理得，大家就不僅深刻地認識到技不如人，而且要滅掉技要如人的想法，那樣，見到別人的東西就有理由自愧不如，而且這建立在事實基礎上。同時，一面自愧不如，一面還要說，看，這個國家，什么都造不出來，怎樣能讓人有自豪感呢？

人必自辱，而人辱之。這是有一定道理的。先是給人跪了，然后覺得跪著挺合理，反對想要站的人，殘存了一點下跪的不甘，專門用來指責社會不是一個好社會使自己站不起來，這是一種現實的精神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