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夜地鐵

蘇舟

去過美國多次旅行，基本都是在西部晃悠，這次，因為要看望一位多年未見的朋友，特地抽出時間來，安排了一次紐約的行程。

到達紐約的當天，已是凌晨1點多。夜半的紐約，一切陌生，地面交通都已經停駛，只能在像迷宮一樣的地鐵站里尋找自己要搭乘的列車。紐約地鐵的舊是早有耳聞，深夜的站臺，更是添了一層破敗感。等了很久，走過來一位拖著行李的年輕小伙子，他很有禮貌地問我是不是中國人，我說是，他就向我詢問方向。我告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來紐約，也不認識路，但是我認識英文，或許可以幫他找找。于是在地圖和車站牌上比對著，才發現原來我們要搭乘同一班車次，前往同一個方向。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小伙子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他有一個扁扁的鼻子，闊闊的嘴巴，笑起來倒是有一股憨厚純善感。

地鐵終于來了，這是一輛本地的慢車，幾乎每一個小站都會停靠。晃晃蕩蕩的車廂里，燈光時亮時暗，只有我們兩人，并排坐在一起。我們繼續閑聊，原來他是剛剛從福建家鄉偷渡到美國，手里攥著一張老鄉介紹的中餐館的地址，前去做一個沒有任何合法身份的廚師。他在可以預期的未來幾年里，都無法回國，因為一旦出境，就再也無法返回美國。因為沒有身份，只能在美國中餐館里打黑工，租住在便宜的群居小屋里，每年把賺到的錢悉數寄回老家。他告訴我，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無法和他見面。整個紐約，像他一樣偷渡過來謀生的中國人不計其數，甚至在他的老家，整個村的男丁都被帶到了美國，分散到美國幾個主要大城市的中餐館里。

我告訴他我在上海工作，平時工作非常累，但感覺不到什么意義，想這次出來旅行后，回去辭職，自己創業。他聽后表示羨慕我可以這樣決定自己的未來，但又說，“我沒有想過生活有啥特別的意義。不就是過日子、活下去嘛！”他說自己非常珍惜能出來，正在努力學習簡單的英語，不被老板欺負，盼望著可以在不太遠的未來，將妻子和兒子一起接到美國，過上一直以來都向往的美國生活。

列車緩慢前行，有時候在轉彎的地方，列車和鐵軌劇烈摩擦，發出聲響，撕裂著暗夜里的寂寥。我想著自己，也想著身邊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許我們對“過日子”的定義不同，但在心底里都是在努力尋求著更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