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天覆地的ME變成了WE

July

當你還在被“我們”刷屏的時候，沃卓斯基姐弟已經用美劇《超感八人組》詮釋出了史詩級的“我們體”：I Am We。當然，糾結于自我認知和宏大世界觀的姐弟倆，一直是一對奇葩的存在。對于他們的作品，觀眾要么奉若圭臬，要么棄如敝屣，這部也不例外。電影《云圖》里還沒玩夠的概念，放進了十二集的電視劇里，通過網絡平臺Netflix一次性放送，腦洞和尺度都突破了天際。

如果說《云圖》是縱向展現跨越時間的輪回，《超感》則是平行跨越空間的融合—八個平凡人散落在地球角落，被激活“超感”后，開始在對方的時空里 “串線”（通俗講，就是不用設備也能實現視頻對話），并且能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讓其他成員附身進而借用技能。八個人儼然一部國際版“八仙過海”，有人賣腦子，有人賣肌肉，有人賣荷爾蒙，有人賣腐，有人灌雞湯，有人負責逗比擔當。笑點、燃點、虐點、淚點就像在劇情的高速公路上閃現的紅綠燈，保持節奏的亦張亦弛，其間摻雜重口片段，更具提神醒腦之用。酣暢時腎上腺素飆升，溫暖時潸然淚下，激奮時血脈賁張，爆笑時捧腹打滾，就我個人而言，一口氣看完十二集，簡直激動得想咆哮。

盡管有著恢弘的構架和玄奧的背景，《超感》的姿態卻相當親民，規避了硬科幻難以自圓其說的科學邏輯，將更多筆墨用以細膩描繪可共感的感覺和信念。超感賦予這群人的使命，并不是超能英雄式的拯救地球，而是自我救贖，在于個體心靈的覺醒與修行。劇中八個人都在掙扎，洛杉磯變性人掙扎于平權斗爭，美國警察掙扎于童年夢魘，非洲司機掙扎于生存，德國神偷掙扎于宿命，墨西哥明星掙扎于深柜，冰島DJ掙扎于心靈創傷，印度學霸掙扎于宗教與禮俗，韓國打女掙扎于倫理與責任……

他們愛著、恨著、躊躇著、畏葸著、孤獨而又抗爭著：這里面有對人性的拷問，“大屠殺是瘋狂還是反映了我們真實的本質”，有LGBT群體的自我和社會認知，“真正不可原諒的暴行，是我們太害怕成為真實的自己而對自己施以的暴力”，有對美好的憧憬，“愛情就像藝術，永遠都是自由的”，有全新的生死觀，“死亡不可避免，但意識會與你同在”，有對信念的追求，“到最后，衡量我們的是內心的勇氣”……超感的激活被喻為“降生”，八個人脫胎于各自的困局，獲得第二次生命，于是有了宏觀的思維、微觀的感官、扁平化的視界、獨特的生命體驗和哲學觀，生命因此衍生出全新的維度。

更要命的是，沃卓斯基姐弟還是浪漫到死的“文藝犯”，用電影的質感和手法打磨電視劇的每一幀。八座城市八個世界八種人生，在交疊剪輯的鏡頭里上演唯美的交匯。他們分享同一首流行歌，分享煙火，分享性愛的歡愉，分享生之歡喜與愛別離苦的蒼涼。尤其第十集結尾，竟奢侈地用了十多分鐘，讓八個人回溯自己的分娩過程，嬰兒掙開母體、剖腹產的刀口、剪臍帶的場景，活生生血淋淋地展露在鏡頭前，殘忍與神圣并存，就算再久經考驗的觀眾，也無法不為之動容。交響樂在此處畫龍點睛，全人類共通的藝術語言譜寫生命贊歌，用扼住呼吸的音符不斷震撼人心的最強音。

最后拯救冰島女DJ的行動里，八個人首次達到合體。美國警察遠赴冰島擔當“星矢”拯救“雅典娜”，洛杉磯的“情報中樞”又做黑客又做軍師，對他進行遠程部署與調度，墨西哥影帝釋放荷爾蒙色誘敵人，韓國打女從囹圄出竅，將保安打得落花流水，印度學霸一針打下去，暈成一攤爛泥的同伴滿血復活，逃命時非洲司機飆出速度與激情—從各自修行到同舟共濟，翻天覆地的ME變成了WE，這不僅是形象化的創意，也是意象化的，意念所能發揮的最強戰斗力，將燃點爆出屏幕。

越看到后來，你越會對這種世界主義著迷。當他們分散時，只是滄海一粟，在千萬個角落、無數個日升月沉里感受著渺小卻強烈的悲歡。通感成為一條線，將隱秘的感受串聯起來，讓他們融于一片大同，跨越不同膚色不同性別不同種族不同性向不同信仰，其間迸發的愛與勇氣，才能連接到無垠和永恒的維度—那亙古長存、浩瀚壯闊的海洋，也不過是億萬水滴的融合。觀想至此，再看結尾“通感八人組” 齊聚在諾亞方舟般的輪船上，夕陽為每個人鍍上一層圣潔的光暈，神劇的冠冕便已經在這部劇的頭頂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