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風景

姚謙

從事音樂工作這么久，我深深認為：一個人的一件作品如果能清晰地記下自己生命中某一段時間的情感與思維，還能被別人所接納成為他生命中的某一段風景，那就必定是一件好作品。在我的生活里文學、美術與音樂都是如此的重要，就是因為可以被別人的思想情感所感染，穿越時空還能有相知共鳴，那是多么喜悅之事！

于是生活中，我經常很幸福地感動于某位音樂人、藝術家或作家的創作。吳冠中先生一直是我所佩服的藝術家，因為他一生致力于美術創作，都是無華深刻地來自他生命樂獨思想的回響，特別是在風景的創作上。我總是在觀賞吳冠中先生作品時，可以聞得到在那個時代土地上空氣的芬芳，村屋、遠山、靜雪、大樹、河流，每一筆都是屬于吳先生對于這個世界的好奇、探索、向往與眷戀，對生命的熱愛都留在創作時一筆一筆完成的畫作里。吳先生的作品一直是如此沉靜而有力量，經得起時光流轉歷久而彌新。縱然作品大都看似輕描淡寫的遠觀描繪，卻勝濃彩重筆的宣泄作態，不賣弄學術姿態亦不歌功逢迎，以樸素的心融合了東西方文化與美學。

這氣質在音樂上讓我想起了好友吳彤先生。吳彤一直用音樂書寫著屬于他的生活經歷，他精通創作、演唱以及民族樂器的演奏，近十年來借由馬友友先生與絲路計劃，更是致力于與國際不同優秀音樂人做跨界音樂合作，試著讓全世界聽到屬于他出生和成長的審美與文化，透過音樂來描述著他的觀察和思考。記得吳彤先生隨著絲路樂團世界巡演來臺前，他與馬友友討論演出曲目時，忽然想起了我，電話詢問我可有建議，我想了想提議：如果有一首臺灣民謠該有多好，吳先生與馬先生讓我建議一首，我說《望春風》，那是一首隱約而期待的喜悅之歌。一個月后當我在臺下聆聽到他們兩位聯手演出此曲，馬友友先生把他聞名于世的巴哈無伴奏置入于曲子前奏，吳彤先生以笙跟進，并且以不熟練的閩南語演唱，我與全場沉醉其中，忍不住站著聽完全曲。此版本隨后也跟著絲路樂團的巡演到了許多地方。吳彤先生也錄制一版本在自己專輯中，目前在世界許多地方的音樂網站上可聽到。絲路樂團也收錄了馬友友先生親自演奏的版本，特別放在亞馬遜網站販售的限量版中，音樂無遠弗屆的力量，超過我的預料。

最近在各國音樂網站上架的數碼EP《生命的風景》中，正是吳彤先生透過跨界音樂的思維，來解讀吳冠中先生美術上精神的作品。其中《遠山》一曲更是吳彤先生對吳冠中先生的致意之作，他依吳冠中先生步履：南方出生北方長居、大江南北行走寫生，把一個時代的風景以藝術上的眼光，都在遠觀的眼界里進行，吳彤把彩筆換成樂符溫柔又細膩地描寫。生命的風景之中有太多細微處是值得被書寫的。另一首音樂《靜雪》的創作，則起源于吳彤先生一段長時間的閉關思考后，推開窗后發現北京已掩蓋在茫茫一片大雪中，那是一段對吳彤先生很重要的思考過程，原創作是一首演唱版本，因為閱讀吳冠中先生的畫作后，延伸成此新版純演奏。安靜的雪中心境伴隨著遠方的一聲吶喊，仿佛記述著那一段年輕歲月對遼闊世界的覺醒，覺醒于茫茫大雪之中，因為四周圍如此的安靜，更凸顯出屬于生命覺醒的力量。就如同吳冠中先生的畫作，總在紛亂的塵世中，給予閱讀者清明自醒的力量。

我與朋友分享一種透過文化作品與自己對話的方式：在你生命中也許有幾個人與你相遇，因此念念不忘;總有幾首音樂放在心里面，偶爾想起感動依舊;在你的生命中也許有幾個閱讀過的畫作，閉上眼睛仍會想起;也可能有幾本書，影響了你的生活選擇。在我們的生命中經歷了無數個風景，有些已經遺忘了，有些卻變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用聽音樂與閱讀美術、文學去記憶生命的風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