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辦涉農腐敗是下一步重點

蔣佳伽 吳迪 韋磊 袁子雅

每周的周一至周五，廣東省檢察院反瀆局局長杜言的工作節奏就時刻保持著“高速運轉”。采訪過程中，杜言的語速較快，但字字沉穩，詳細地回答了記者的每一次提問。談到廣東省反瀆工作時，他反復提及全省一盤棋的思路見解，而下好這一盤棋的關鍵就是給全省各級反瀆部門指明案件查辦工作的方向和重點：緊緊圍繞黨和國家工作大局，立足反瀆職侵權職能，通過組織開展專項工作，發揮檢察機關上下一體的組織優勢、辦案優勢和宣傳聲勢，解決好影響改革發展穩定的突出問題和人民群眾普遍關注的熱點問題。

2013年，廣東省檢察院在全省集中開展了為期兩年的查辦與預防危害生態環境職務犯罪專項工作，反瀆局充分發揮專項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組織協調、督促聯絡的樞紐作用，成功立案查處一批有影響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危害生態環境的職務犯罪案件，自2013年1月至2014年10月，全省共立查1069件1226人。

查辦破壞生態資源達8.46億元系列案

方圓：查辦與預防危害生態環境職務犯罪專項工作開展了近兩年時間，現在的情況是怎樣的？

杜言：通過這次的專項工作，我們成功立查一批有影響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危害生態環境的職務犯罪案件。例如，我們先后組織查辦了河源血鉛污染系列案、省市文化系統系列案、西江流域盜采河砂犯罪“保護傘”系列案，還介入“雷霆掃毒”專項行動查辦粵東地區涉毒“保護傘”系列案，介入東莞掃黃專項行動查辦涉黃違法犯罪背后的“保護傘”系列案，查辦了茂名、陽江黑社會“保護傘”系列案、肇慶、茂名國土系列案等等。

方圓：西江流域盜采河砂犯罪“保護傘”系列案轟動一時，這是個怎樣的案件？

杜言：好的。西江為珠江水系的廣西段，是中國的第三大河流，綿延2000多里。西江的江底有豐富的河砂資源，合理開采可以造福一方。但是，近年來，部分不法商人在西江流域盜采河砂猖獗，造成了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

梳理幾年來的舉報線索，我們發現，西江上有4大盜采河砂團伙與水務系統官員相互勾結來獲得河砂的開采權，涉案的官員從廣東省水利廳到肇慶、云浮水務局，再到郁南、云安、德慶、封開、高要各縣（市）水務局，涉案人員眾多。

我們對30名涉案官員進行了立案偵查，發現這些官員從采砂團伙中獲得巨額利益后，對非法采砂聽之任之，在2011年4月11日至2012年3月6日的11個月中，非法開采河砂2418萬立方米，經廣東省國土資源廳鑒定，一共造成損失達8.46億元的礦產資源破壞，而4大采砂團伙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竟獲利5.8余億元。、

采砂集團獲利，庇護他們的官員自然少不了拿好處。我們查明，在以破壞生態環境為代價的斂財中，省水利廳原副廳長呂英明涉嫌受賄近2000萬元;云浮市水務局原局長梁榮堅涉嫌受賄35萬元;時任云浮市水務局副局長陳乃仲涉嫌收受采砂商人賄賂1288萬余元;時任云浮市水政監察支隊支隊長吳沛雄涉嫌受賄128.3萬;時任肇慶市德慶縣水務局局長杜恒榮涉嫌受賄126萬元、貪污75萬元、800萬元來源不明。

方圓：當時是如何發現該系列案瀆職官員與非法采砂商人勾結的事實的？

杜言：查案過程中，我們的辦案人員發現，由當地水行政主管部門、監理單位、采砂人和運砂人各自持有的統計采砂情況的單據居然都掌握在運砂人的手中。這種單據叫做“廣東省河道采砂采運管理單”，是各相關部門對采砂、運砂環節進行監管的重要憑據。我們順藤摸瓜，發現政府相關工作人員已經將這項職權全盤交給了盜采砂人員，再由違法采砂人員統一開單給運砂人，有了這張單據，等于是給那些違法買砂石的團伙開了“放行條”。我們還發現，按照規定，水利部門需要在采砂船上加裝GPS定位監督系統，防止采砂船超范圍采砂，并派人在采砂現場24小時駐點，實時監控采砂行為并核對采砂量，但實際上，監管人員根本就沒有加裝GPS定位，現場24小時的監管也是形同虛設。

經過以上調查，我們發現相關部門監管不力的情況比比皆是，這些發現都表明某些官員在采砂監管上嚴重存在瀆職行為。

方圓：據了解案件發生后，反瀆部門對于西江河流域采砂整改問題還有陸續的跟進動作？

杜言：可以說，這次西江河流域盜采河砂系列案的偵破，打擊了關系甚廣的“盜采聯盟”，形成了強有力的震懾效果。通過查辦案件，也使有關部門提高了對廣東河砂開采領域種種弊端的認識，通過相關制度，解決河砂管理中存在的問題。西江流域盜采河砂犯罪“保護傘”系列案案發后，還對《廣東省河道采砂管理條例》的修訂工作產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同時，檢察機關將在非法盜采河砂領域，繼續加大監管力度，對于放任河砂盜采的公務人員從重追究，利用好檢察建議去引導和推動相關制度的建立健全，保護好廣東的生態環境。

“三級網絡”嚴密監管專項資金去向

方圓：據院里介紹，在這次查辦與預防危害生態環境職務犯罪專項工作中，涉農領域也是重點？

杜言：是的，我們在查案的過程中注意到涉農的職務犯罪有很多是從專項資金“下手”，這些做法嚴重影響了惠民政策的落實。

其中，湛江農機管理部門工作人員瀆職受賄案是其中的典型案例。通過查辦此案，我們發現部分不法商人伙同官員騙取數千萬農機補貼的事實，對湛江市12名農機局正副局長及農業局副局長展開了立案偵查。

方圓：該案發生的經過是怎樣的？

杜言：當時是為加速農業機械化的進程，國家制定了農業機械購置補貼政策，設立專項資金，對具備一定條件的農民購置農業機械實行補貼。為貫徹這項惠民政策，廣東省也相應地制定了地方性的農業機械購置補償措施和實施方案。采取個人申請，組織審核、審批的原則，規定了各級農機主管部門和相應財政部門的工作任務和程序。其中，為貫徹執行農機購置補貼政策，湛江各市、區、縣農機主管部門相應成立了由農機局主要領導和紀檢監察局、審計局、財政局派員組成的農機購置補貼評審組，對各級農機推廣站受理、初審后的申請人資格、申請資料進行審核并上報市農機購置補貼評審組評議。

但是實際上，盡管有了國家的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和地方的補貼措施，還是不能達到每個農民都得到這份補貼，而且各個地方的補貼額也不同，同時由于農機購置補貼審核、審批等過程存在不足，就出現了農機銷售單位為爭取農機購置補貼銷售指標向農機局人員行賄，一些不法之徒利用農民身份申請購機補貼，拿到機器之后轉手牟利的現象。

方圓：當時是如何發現農機騙補的？

杜言：辦案人員調查發現，湛江市農機部門在發放農機等設備購置的政府財政補貼的過程中，普遍存在對購機補貼申請資料把關不嚴，對農機等設備的使用及流轉情況監管不到位等嚴重的瀆職行為。

2008年至2009年，辦案人員對曾購買過“久保田”牌收割機的農戶進行摸底調查，發現湛江市坡頭區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購買了51臺“久保田”牌收割機，每臺收割機都獲得了中央和省財政補貼。后來辦案人員又發現了這51臺收割機很快通過第三人轉手賣到外省，立即警覺到這背后的動機絕不單純。

隨著不斷地深入調查，我們逐漸發現農機補貼背后的“黑洞”，原來一些安徽、河南的不法商人伙同當地的農機局干部，想盡辦法找農民取得其個人身份信息，然后冒用農民的名義領取30 萬元的“久保田”牌收割機，然后再以購機發票為憑證，騙取國家8萬到10萬元的資金補貼，最后再以低于原價的價格買到河南等地。更有甚者，直接用虛假發票騙取補貼。

方圓：案發后，反瀆局還在哪些方面做了工作？

杜言：我們在案件辦理過程中發現了專項資金疏于管理的情況，考慮到在廣東省其他地區可能也會有同樣的情況存在，我們從省農業廳調取了近幾年省內所有的農機補貼數據，經過調研，先后將數據發送給河源、梅州、陽江、清遠等相應地區反瀆部門，各地區通過數據展開摸查，到目前為止，河源已立案8人，梅州立案10人。相當于通過統一部署，形成了省、市、縣各級檢察機關集中力量查辦專項資金領域瀆職案件的“三級網絡”，這正是全省一盤棋的重要體現。

另外，通過專項資金案件的查處，我們發現中央及省財政部門用于廣東的專項資金在相關領域近幾年達到600多億元，由于相關職能部門放棄監管、從中獲取利益的現象時有發生，從2013年開始，我們和相關部門開展座談，探討能否及早地跟進專項資金項目，防止資金的挪用和流失。

確保查辦案件的社會效果

方圓：提到廣東的反瀆工作，人們往往會想到龐大的案件數量。近幾年仍然呈現這樣一個趨勢嗎？

杜言：是的。近幾年，我們持續加大了案件查辦力度，始終保持了反瀆的高壓態勢。2010年立案查處339件401人，2011年立查368件432人，2012年立查655件756人，2013年立查596件726人，2014年1至10月立查583件700人，可以看出總體提升的趨勢，而其中查辦司法系統腐敗案件達175人之多，為全國查辦司法腐敗案件數量之最。

實際上，我們近幾年查辦的案件人數大大超過了37號文下發前每年300人左右的規模，在全國同行排名大幅上升。就拿2012年來說，全省反瀆共查處了756人，由3年前的第15位，躍居第4位，案件數增幅75%，位居全國第1，查辦要案數全國第1。

方圓：你剛剛提到37號文的下發是案件數量劇增的轉折點，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效果？

杜言：反瀆一直是廣東省檢察工作重點關注的領域，37號文下發的意義在于中央專門轉發反瀆工作的重要文件，這對于我們反瀆檢察官來說是一個契機，是我們大刀闊斧、大力發展反瀆的時期，檢察機關作為牽頭部門，必須全力抓好落實工作。

方圓：在這個大方向的指引下，廣東省反瀆職侵權局是如何切入的？

杜言：我覺得辦案除了突出重點、保持正確的發展方向外，還應該認清輿論環境，確保查辦案件的社會效果。所以當時我們的切入點是緊緊抓住影響改革發展穩定的突出問題和人民群眾普遍關注的熱點問題，緊密結合廣東地區實際，確立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查辦案件工作的重點，通過組織部署專項工作，有針對性地集中查辦瀆職侵權犯罪。

在這個思路指導下，我們認真落實最高檢統一部署的各類專項工作，先后組織開展深入查辦危害能源資源和生態環境瀆職犯罪專項工作、查辦涉農職務犯罪專項工作、查辦工程建設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治理工作、查辦危害民生民利瀆職侵權犯罪專項工作、查辦和預防發生在群眾身邊、損害群眾利益職務犯罪專項工作。同時，我們還結合廣東實際，圍繞省委、省政府的中心工作部署專項查辦和預防工作。

涉農專項是今年工作重點

方圓：據了解，2015年1月廣東省檢察機關將集中開展為期兩年的查辦與預防涉農領域職務犯罪專項工作，為什么要將涉農職務犯罪作為重點工作來抓？

杜言：2008年和2012年，廣東省檢察機關按照最高檢的工作部署，先后兩次開展集中查辦涉農職務犯罪工作，在一定時期有效地打擊和遏制了該領域腐敗的蔓延滋生。但在專項工作中，我們發現，當前廣東省涉農領域職務犯罪在經過兩次集中打擊后依然呈現易發高發態勢。所查案件中，涉農案件數量高達35%，并涉案領域廣、涉案人員多、手段行為惡劣、危害后果嚴重，嚴重侵害農民群眾切身利益，破壞農村社會穩定，阻礙農業健康發展，影響黨中央、國務院和省委、省政府“三農”工作決策部署的落實。根據廣東省涉農領域職務犯罪發展態勢的客觀實際，以專項工作方式在全省檢察機關開展專項工作具有必要性和緊迫性。

方圓：涉農腐敗中的瀆職犯罪現象呈現怎樣的一種趨勢？

杜言：2008年至2014年11月，廣東省檢察機關共立案偵查涉農職務犯罪案件5337人，占同期職務犯罪立案人數的30.3%，涉案金額33億元。近年來，涉農職務犯罪中瀆職類犯罪明顯增多，應當引起重視。

特別是部分基層負有行政執法權和司法權的工作人員，超越職權或違反規定，濫用行政執法權為他人獲取不法利益提供便利和保護，如韶關新興縣國土局原局長秦培枝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案，其以罰代刑、放縱破壞基本農田的行為，導致41561平方米農田遭受破壞。

還有的嚴重不負責任，不履行或者不認真履行監管職責，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群眾利益遭受重大損失，陸豐市國土資源局橋沖國土所原副所長吳江霖玩忽職守案，嚴重不負責任，疏于監管，導致大量稀土被盜采，給國家造成3442.4萬元經濟損失。還有的濫用審判權和執行權，參與虛假訴訟，為他人謀取不法利益，破壞國家土地房屋管理秩序，導致國家巨額的稅收損失，影響司法公信力。

方圓：除了查案件，你還看重什么方面？

杜言：我們一直很重視對反瀆職侵權工作的宣傳。每年3月，反瀆部門都會例行組織新聞發布會，通報10大典型案例，與媒體面對面交流專項工作的開展進度。瀆職常常與貪污賄賂犯罪放在一起說，但我認為瀆職侵權造成的損失往往比貪污賄賂犯罪更嚴重，瀆職侵權犯罪一旦產生，會直接影響到國家政府職能的發揮和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問題。

我認為營造良好的輿論氛圍、不斷加強反瀆職侵權工作的宣傳力度，是自覺接受群眾監督、依靠廣大人民群眾做好反瀆職侵權工作的有效途徑，是警示和教育廣大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強化依法執政的有效手段。同時瀆職侵權犯罪本身具有的多樣性、隱蔽性和智能型的特點，導致瀆職案件線索發現困難，而一些單位和部門出于自身小團體利益、聲譽、形象和政績等方面因素的考慮，對于移送瀆職案件也不積極。

方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杜言：為解決線索發現難問題，我們主要進行了以下探索創新：建立案件線索主動發現機制，加強檢察機關內部協作，加強外部協作，加強法律監督與輿論監督的銜接配合，廣泛宣傳、發動群眾舉報等等。近年來，全省檢察機關受理舉報線索1083件，占線索受理總數的26%。

方圓：還有哪些具有廣東特色的經驗可以談談？

杜言：目前我院反瀆局制定了查辦國土、環保、水利、農業、林業、住建領域職務犯罪工作指引。工作指引結合了6個領域中的犯罪規律、已經發案的重點環節、相關打擊政策的懲處要求等等。目前，我們全省各地檢察機關都會結合這份指引來辦理相關案件。

比如說，某基層院沒有辦理過國土領域的案子，就可以查閱指引，通過閱讀典型案例，從中獲得重要信息。比如哪幾個地方是容易出現問題的，下一步查處經驗該從哪里獲取等等都可以借助指引了解，開闊辦案人員的視野。

還有一點值得談談的是我們實行的分片聯絡制度。廣東省院反瀆局數名業務骨干對全省22個市分院進行分片聯絡，動態掌握各地查辦案件情況，對重大疑難案件及時進行指導，對查辦案件中遇到的困難阻力，及時幫助排除，必要時還組織力量到辦案一線幫助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