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TPP：變數多，路程長

王哲

作為全球最大的商品生產國和需求國，中國已和比TPP成員更多的國家結成命運共同體，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自貿區朋友圈等受到更多經濟體的關注和歡迎。

10月5日，美國等12國經貿部長發表聯合聲明，宣布美國、日本、澳大利亞等12個國家結束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談判，宣布達成TPP貿易協定。談判各方同意大幅降低投資、貿易壁壘和確立新的商業規則，并希望以此為樣本重塑亞太乃至全球貿易規則。

TPP將如何撼動現有的世界貿易格局，特別是會不會架空世界貿易組織（WTO）、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中日韓自貿區等中國參與的多邊、雙邊貿易協定，引發各方強烈關注。

重塑全球貿易規則？

2005年，TPP簽署時只有智利、新西蘭、新加坡和文萊四個國家。隨著美國、日本、澳大利亞等八個國家加入，TPP逐漸演變成一個占全球經濟比重達40%、占全球貿易三分之一、體量超過歐盟的貿易體。TPP涵蓋全球40%的經濟產出，貿易總額也占全球貿易總額的三分之一。據統計，TPP協定參與國家和地區之間2014年的貿易總值為2.4萬億美元。TPP協定一旦生效，將在亞太區域產生較大影響。有專家更是指出，TPP有望超越北美自貿區，成為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

根據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當日發布的協定概要，要求成員全面市場準入，即消除或削減涉及所有商品和服務貿易以及投資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這意味著，協定生效后，這些國家和地區之間將有1.8萬種商品的關稅壁壘會減少，貿易成本將會降低。概要還包括，促進區域生產和供應鏈網絡的發展，解決數字經濟、國有企業等新的貿易挑戰，促進中小企業發展和幫助成員加強貿易能力建設，實現貿易的包容性。作為區域經濟一體化平臺，將吸納亞太地區其他經濟體加入。

記者采訪到的專家普遍認為，TPP協定基本達成，標志著新一輪國際貿易“規則之爭”已然開始，不僅將規定取消或降低商品關稅，還將涵蓋安全標準、技術貿易壁壘以及有關勞工和環境保護的規定，這意味著全球貿易規則的升級。

貿易自由度更甚于WTO

作為當今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第一大貿易國，中國與TPP成員的貿易投資往來十分密切。中國自2001年底加入WTO，十幾年來已成為世界第一大貿易國。毋庸置疑，TPP的誕生的確明顯稀釋WTO框架下關稅減讓和自由貿易所帶來的紅利。

據了解，TPP最為厲害的“招數”是零關稅，具體來說，即成員90%的貨物立刻零關稅，所有產品將在12年內零關稅。它不只是一個互免關稅協議，還包含知識產權、環境保護、勞工權利、企業平等、金融監管、互聯網自由等制度性內容，且執行嚴格。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部副主任白明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WTO實施的是低關稅，而TPP是零關稅，相比之下，TPP成員之間的貿易自由化程度要明顯優于WTO。而且，在此前經濟全球化過程中，伴隨WTO效率的降低，當前多邊及雙邊區域貿易安排已經占到主導地位，北美自貿區、歐盟等多邊區域合作機制已經產生巨大影響，WTO受到TPP的嚴重影響已經在所難免。

針對外界媒體有關TPP談完意味著美國拋棄了多邊體制、TPP規則將替代WTO規則的質疑，商務部部長高虎城指出，自1995年現行多邊貿易體制確立以來，其對全球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世界經濟增長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特別強調，WTO成員不會輕易放棄使全球經濟受益的多邊貿易體制，各方會共同努力，支持WTO多哈回合談判早日完成，真正實現所有成員共同制定的發展目標。

不會架空其他雙多邊貿易協定

記者采訪了解到，目前TPP協定的12個成員中，越南、文萊、新加坡、馬來西亞是東盟自貿區國家，澳大利亞、新西蘭、秘魯、智利等國也與中國簽訂了雙邊自貿協定。其他四個國家中，隨著中韓自貿協定的簽署，日本正在加緊同中國、韓國進行中日韓自貿協定的談判，只剩下北美自由貿易區（NAFTA）中的美國、加拿大、墨西哥三國，成立多年的NAFTA內部已基本實現關稅互免。實際上，中國與TPP之間的關系在很大程度上會簡化為中國與NAFTA之間的關系，而且以“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為談判基礎的中美雙邊投資保護協定也在加快步伐。目前已交換兩輪負面清單，這就讓TPP的“威脅”顯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另外，目前中國在建自貿區19個，涉及32個國家和地區。中國已簽署自貿協定14個，涉及22個國家和地區。近年來，中國加快推進自貿區建設，逐步構建立足周邊、輻射“一帶一路”、面向全球的自由貿易網絡、建立亞投行、促進金磚國家之間的經濟合作等，這些都與TPP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

“事實上，任何一個區域經濟合作的出現都會帶來貿易創造和貿易轉移效應，而貿易轉移效應對區外國家而言顯然意味著壓力加大，TPP也不例外。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參與的TPP以外的雙邊與多邊貿易協定會被架空。”白明認為，相反，積極推動與TPP有著重疊關系的APEC自貿區、中日韓自貿區、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版建設，對于抗壓TPP有著非常積極的意義。白明指出，特別是RCEP，它是東盟自貿區與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新西蘭六個國家之間的“10+6”自貿區。RCEP一旦成熟，不僅與TPP之間有較大范圍重疊，影響力也不亞于TPP。而按照去年APEC領導人北京峰會提出的路線圖，APEC未來也會抵消或者稀釋TPP的影響力。

中國與22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14個自由貿易協定，自由貿易區戰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看作是應對TPP壓力的有效手段。白明特別指出，作為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生產國和需求國，中國已和比TPP成員更多的國家成為命運共同體，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和自貿區朋友圈等將制衡世界貿易格局。

TPP助推TTIP

“美國主導并極力推崇TPP在于其長遠戰略意圖的考量。”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研究員王玉主認為，TPP是奧巴馬政府最為重要的貿易政策議程，也是其“亞太再平衡”戰略在經濟領域的核心手段。王玉主還特別指出，除TPP外，美國今后可以騰出時間和精力極力推動另外一項同樣覆蓋廣泛的貿易協定——以美國、歐盟為主體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定（TTIP）。

記者了解到，TTIP談判于2013年6月啟動，議題涉及服務貿易、政府采購、原產地規則、技術性貿易壁壘、農業、海關和貿易便利化等。如果歐美達成協議，將會覆蓋8億人口，涵蓋全球40%的經濟產出和50%的貿易活動。10月19日至23日，TTIP第11輪談判在美國城市邁阿密舉行，美國和歐盟雙方謀求在關稅問題上取得進展，進而在今年年底前達成一項初步協議，從而避開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的影響。

王玉主指出，從全球范圍看，力推TPP和TTIP的“兩洋戰略”是美國力保其在全球經濟和國際經貿領域領導權的重要手段。TPP很可能助推TTIP談判進程，“一方面美國可以將重點放在TTIP上；另一方面，不甘落后的歐洲面臨更大壓力，要么自己參與推動全球貿易的規則和標準，要么由其他國家制定各自的標準，談判進程由此可能加速。”

在TPP覆蓋的12個國家中，歐盟已經與墨西哥、智利、秘魯和新加坡簽署了雙邊貿易協定，與加拿大和越南就貿易協定達成原則性一致，并正與美國、日本、馬來西亞進行談判。此外，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也在推動啟動與歐盟的貿易談判。一旦歐美自貿協定生效，每年將分別給歐盟和美國創造1190億歐元和950億歐元的產值，同樣也將對國際經貿規則制定產生深遠影響。

但也有學者認為，由于雙方存在諸多難以克服的分歧，TTIP談判早已落后于原定時間表，想在短期內取得突破并非易事。

TPP未來變數多

TPP對世界貿易的影響程度，還取決于該協定能走多遠。協議達成只是一個節點，各國國內的批準過程仍存在很多挑戰，敏感問題隨時可能引發爭議，其中仍充滿諸多變數。記者采訪到的多位專家均認為，即使TPP生效，這12個國家要做到全部履行承諾也有待時日，其帶來的貿易轉移效應也只是局部的。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梅新育分析說，從目前公布的概要看，TPP協定的許多目標相互矛盾，各成員之間利益不同，且各種限制很多，最終協議能走多遠，還值得懷疑，“特別是TPP有的條款風險相當高，如金融市場開放，對于金融穩定會產生很大影響，將對部分締約國利益有較大損害。”

無論是TPP創始者還是成員，各國在不同領域的受益程度也顯著不同。據有關權威專家估算，越南有望成為TPP的最大受益方，其出口和人均所得將大幅增長，而澳大利亞、日本、美國、加拿大等國的經濟增長獲益并不明顯。特別是據測算，美國加入TPP只能拉動其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0.05%至0.06%，出口增加0.24%至1.1%。所以，TPP對加強亞太地區經濟聯系作用十分有限，各方的積極參與程度也值得懷疑。

白明分析說， TPP與其他多邊式區域性自貿協定一樣，都會扭曲貿易流向，使各國不需要充分發揮比較利益及生產能力，只在區域性架構下尋求最佳的關稅組合，而把最有效率的生產者排除在外。此種做法實際上違反了自由貿易的基本原則，且距離全球性多邊貿易協定的理想愈來愈遠。

王玉主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特別指出：“TPP現在把中國隔絕到圈外，同樣會動搖全球經濟復蘇的信心。中國是全球最大貿易國，擁有全世界最大的制造業。而且，中國正逐漸成為亞洲供應鏈的中心，從紡織業的纖維原料到電子、汽車零部件，中國都是重要的供給來源。把中國最有效率的企業排除在外是TPP的最大漏洞，TPP可以沒有中國，但亞太區域貿易卻少不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