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的魚，聽得見六層樓的光

瞧，那個大紅色的電燈泡

程嘉應從西雅圖回來那天，江織里去接機。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件大紅色的燈芯絨棉襖，還是忍不住鼻子泛酸。這個唯—可以見證他們做過一天戀人的紀念品，已經變得皺巴巴的了。鮮紅的顏色像是被時光光蒙了—層紗。

在機場，程嘉應一眼看見打眼的紅色，隔著人山人海超她揮手大喊：江織里！我在這里！

織里看見他在^群里像只長頸鹿，瞬間就信了美國漢堡能長高的戲說。

織里正想撲過去來個熊抱，但看見他旁邊的金發美女后，她如花般的表情頓時蔫了。

嘉應把織里跟那個異國美女相介紹后，就興奮不已地一邊對織里說中文，一邊對洋妞說英文。至于他講了什么，織里沒心思聽。織里只知道嘉應拍著她的肩膀跟洋妞說了—句：她是我哥們兒，打小一起長大。

那一句“哥們”頓時冰凍了她如火的心，身上紅燈籠一樣的棉襖讓她覺得自己遜斃了。

程嘉應似乎全然不記得這件大紅色的棉襖了。

機場里人來人往，織里營覺得看見他們仨的人都在說：Hey，你瞧那個大紅色的電燈泡。后海里的魚，一定昕到了

程嘉應回到家后，三天兩頭打電話叫織里去參加他的哥們聚會，被織里全數拒絕。

織里永遠不會忘記，高三那年，程嘉應在情人節前夕慘遭失戀，但是又和哥們兒約好情人節要帶女朋友—起去后海吹風，他焦頭爛額地趴在桌子上，讓織里紿他出主意。

你可以帶我去呀？織里揣著一顆小心思水。

別鬧了，誰不知道你是我哥們兒啊，而且水讓你沒事瞎吃長那么高。

他瞥了織里-眼，繼續唉聲嘆氣去了。

請我去我還要考慮呢！織里故意仰著頭大聲說話，撇過頭看窗外光禿禿的枝椏。

最后程嘉應打腫臉充胖子，還是拉著織里去了。織里印象深刻，他嫌棄她的打扮太像個爺們，專程上街給她買了件大紅的棉襖。那天程嘉應看著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織里，撐著下巴說：其實，如果你比我矮，我就不用那么苦惱了。

在后海，織里和他的一群朋友胡吃海喝，大家想去石橋上吹吹風，程嘉應上臺階時—個趔趄撲在織里身上，硬生生把她從圍欄上擠了下去。就在織里落水之際，聽見程嘉應惶然地大喊：誰會游泳啊，快來救救我哥們！

織里想，大概只有她和后海里的魚，聽到她湮沒在水里的吶喊：我不是你哥們！

看著他走進了安檢。北京的凌晨三點，織里接到他越洋報平安的電話，他在那頭哭得聲嘶力竭。他哭完說，原來，174cm的男人哭起來比176cm的女人更惺惺怍態。

時過境遷，再次圍坐在—起吃飯時，程嘉應捧著檸檬汁跟織里說：江織里，自從我長得比你高后，才能正視你的眼睛。

這世界只允許小個子楚楚可憐

盡管織里說她有男朋友了，程嘉應依然肆無忌憚地耍流氓，仗著比她高了，大街小巷上都攬著織里的肩膀。

你的洋妞呢？織里故意漫不經心地問。

她只是我在飛機上認識的，下了飛機自然各奔前程啊。他輕忪地回答。

你耍流氓！氓啊！織里故意大聲喊，心里卻樂開了花。

織里的媽媽在市區里看見了和織里勾肩搭背的程嘉應，二話不說把程嘉應拖去了家里，顯然是把程嘉應當成了未來女婿，任憑織里怎么解釋都不聽，眼睜睜看著母親大^拆穿了她的謊言。

小程是吧？小時候你還來過我們家里呢，聽織里說你剛從美國回來，我說我們織里怎么這么多年都不戀愛，原來是在等你啊。

織里的媽媽邊說邊笑，還要留程嘉應在家吃皈。趁著媽媽進去倒茶的當兒，織里拉起程嘉應沖下了樓。

程嘉應邊跑邊下樓說，江織里，你騙我！這么多年，你竟然都沒有戀愛過……程嘉應記得他在西雅圖的時候，打電話問織里戀愛情況，她說戀愛了，過兩天說又分手了，他還笑她分手比翻書還決。

織里裝作沒聽到，拉著程嘉應的手，跑了很久很久。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像一聲聲的嘲笑，嘲笑她的膽怯，這么多年來，她只喜歡他—個人，卻什么也不敢說。

這種由感情萌生的愛意，在沒有十拿九穩的情況貿然說出口，往往就變成友情的終結。關于這點，江織里很清楚，程嘉應或許也明白。

那晚，織里什么也不說，拉著程嘉應去大排檔擼串兒。織里驀地站起身舉著串兒對他大喊：“難道這個世界，只允許小個子姑娘楚楚可冷，我江織里偶爾脆弱—下就要被當成矯情造成的嗎！你給我滾！”

程嘉應當場愣住。

第六層，晌起你的名字

織里的家在靠近通州的老城區，六樓，沒有電梯。

老城區的房子外面沒有路燈，只在每—層樓道里裝有聲控燈。織里在沒有喜歡程嘉應之前，都是大喊—聲自己的名字來點燈。從初三開始，她晚上放學回家站在—樓的樓道里喊“程嘉應”，每一層一聲，一直到六樓，喊了十幾年。

對于這種只能藏在心底愛，最細小的安慰莫過于，—喊他的名字，就有光。

大拍檔一別，織里又開始找借口不見程嘉應。她—直在糾結，是否要向程嘉應表明自己的心跡。

兩個星期后的晚上，織里下班回家，照舊從一樓開始喊：“程嘉應，程嘉應！”

在六樓時，燈如常亮起來。

“江織里，你……”

她嚇得立即抬頭，看見倚靠黻防盜門一臉震驚的程嘉應。還有一層臺階，織里懸空的腳突然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程嘉應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因為你一直都躲著我，只好過來了。”

織里直直地看著他，不再說話。四周寂靜無聲，聲控燈也滅了。黑暗里，似乎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

“只是因為你的名字=比較下混口……”織里說話，燈又亮了起來，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程嘉應打斷了：“江織里，你明明是喑戀我……喂，你別跑！”

織里哪里肯聽，瘋狂地邁著她的長腿，噔噔噔跑下樓去了。江織里，我一直都聽得見

自從聲控燈事件以后，織里徹底9朵了起來，電話、QQ、微信屏蔽程嘉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