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0年的大地震讓世界認識了海地。正如它的名字,這是一座一半海水一半陸地的島國。島國多動亂,除了地質災害,資源的匱乏、政局的不穩定、未曾平息的戰亂也讓它深陷動蕩中,使得這里充斥著貧窮、動亂、暴力,犯罪,被稱為西半球最危險的地方。
2014年,在美國念高中的女生呂涵笑跟隨義工服務隊來到這里犯險。在這趟旅程中,她可能意外感染瘧疾死亡,可能罹遇暴力和各種無法預計的危險。頂著巨大的壓力還要為這里的人們奉獻自己的—份力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一名留美高中生的志愿者經歷一年前的今天,“海地”對于我來說還只是兩個生字的組合,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這是—個位于中美洲極度貧窮的國家。而—年后的今天,我坐在電腦旁,敲打著鍵盤記錄著—周前我在海地的經歷。
去海地的機會來自于我所在的美國高中的志愿者項目。負責這個項目的老師每個月會安排各種各樣的義工活動,譬如去孤兒院、扶貧院、敬老院,學生自愿報名參加。
去年四月,她提出在次年的二月利用假期去海地進行一次志愿服務的旅行。在去美國學習之前,我就經常和媽媽一起去市孤兒院看望那里的小朋友,開始在美國學習之后,我對學校提供的各種做志愿者的機會感到非常興奮,所以當聽到去海地的消息后,我不假思索地報名了,而那時,我還不知道海地是一個位于美國以南的島國!
與有同樣興趣的同學交談之后,我開始上網查找有關海地的資料,對海地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我跟父母溝通了我的想法,他們也認為這會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經歷,于是,我向熟悉我的老師要了推薦信,又自己寫了個人申請,交給了學校。暑假的時候,我接到了老師向我發出的這次旅行的邀請。
在去海地之前,我們進行了一系列的準備工作。因為海地還是一個政權不穩定的國家,加上2010年地震造成的巨大破壞,戰亂、流行疾病、低水平的醫療條件都成為我們要考慮的因素。
我們聽從在那里有過服務經驗的人的建議,接種了瘧疾、乙肝等疫苗,還準備了防止蚊蟲叮咬的噴霧等一系列裝備。終于,在今年的2月17號,我們乘飛機抵達了海地的首都——太子港。
蜿蜒的海岸線將貧窮與富有分割開來
六個小時的飛行成功地幫我們擺脫了紐約州的冰天雪地,走出飛機場后,同行的每個人都貪婪地享受著這格外明媚的陽光。我回頭看飛機場的建筑,作為堂堂首都機場,居然只是一棟較長的兩層樓建筑,沒有鮮艷的涂漆作為裝飾,甚至沒有一個醒目的標志牌。
飛機場的門口倒是十分擁擠,不過他們中的很多人并不是來趕飛機的,而是為了趕來看—看我們這些異鄉人面孔。
汽車載著我們駛出飛機場的范圍,道路兩旁,一側是連綿的高山。事實上,海地在英語中意為“山上的國家”,透過窗戶向外看,可以發現從山頂到山腰都密密麻麻分布著居民的住房;道路的另一側是蜿蜒的海岸線,陽光慵懶地鋪灑在海面上,好像在海天交際處鑲了一道金邊,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條線,將世界上最先進和最貧窮的兩個國家分割開來。
2010年的地震給海地帶來的創傷依舊存在,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廢墟,我們沿途經過一個個城鎮,當地的集市就草草地搭建在那些還未修建好的廢墟上。
在集市上可以買衣服,也可以買到當地特產的水果。因為水資源匱乏,當地的瓶裝飲用水貴得離譜,售價3美元2瓶。見我們的需求量比較大,幾個海地人擠到車上向我們推銷飲用水,為了爭搶生意,還發生了不小的矛盾。他們用當地的克里奧爾語爭吵,我們當中只有司機能聽懂他們的話,其他人只能尷尬在一旁束手無策。
之后又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終于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這是一棟建在當地醫院旁邊的小房子,水和電都和醫院共用。為了節約用水,我們要輪流使用廁所之后才能沖水,洗臉刷牙不能用水龍頭流出的水,甚至只能洗冷水澡。
房子里的墻壁都是沒有粉刷過的毛坯墻,三到四個人一間房,每個房間只有簡單的床鋪和蚊帳。幸好的是,房子里提供wifl,可以供我們和外界聯系。
穿過險灘去上幼兒園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們陸續去到當地的幼兒園、小學、醫院和一些貧窮的村落開始我們的志愿者活動。
接連3天我們都待在當地的一所小學里。8--14歲的孩子可以到這里上學,而未滿8歲的孩子要走將近3公里的路穿過一個村落和一片玉米地再趟過一條河才能到幼兒園。
我們穿行過玉米地,走過村落間那條只能允許兩人并行的小路,來到河邊準備趟水過河。河水剛剛沒過我的小腿肚,走到中間的時候河流很急,我已經需要和另一個人互相攙扶才能保持平衡。很難想象這些五六歲大的孩子是怎樣每天堅持過河上學的。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在這里上學的孩子們,他們對我們非常熱情,主動為我們帶路。我們來到山坡上的幼兒園,這是一棟用茅草和木頭搭成的像亭子一樣的建筑,用兩塊打滿補丁的塑料板做房頂,看起來搖搖欲墜。
一旦遇到下雨天,學校就會被迫停課,原本就艱難的上學路,變得越發困難重重,只有部分孩子會來上課,他們家里往往有在河對岸那間小學上學的兄長,兄長們可以護送弟妹上幼兒園。
上學只為了每天唯一的—頓飯
再往山坡上走,是兩間農舍,養著雞和羊。為了解決食物短缺的問題,常年在這里服務的志愿者和當地居民一直在想辦法在短時間內培育出更多的羊來供人們食用。隨后,我們了解到,大約在一年前,海地政府規定,政府只向公立學校提供午餐的經費,而私立學校需要自己解決。
在海地,公立學校的比例很小,大多都分布在太子港和臨近太子港的城市。而大多數送孩子上學的家庭,并不是為了讓孩子得到教育,而是希望孩子去學校吃免費的午飯,從而減輕家里的日常開銷。
我去詢問當地人有關學生午飯的問題,驚訝地得知,學校的免費午飯,很有可能是這些孩子一天當中唯一的一餐飯,充滿饑餓感的生活將充斥著這些孩子的童年、青春期,更或許是未來漫長的一生。
想到這里,我們所有人都特別心疼,所以我們來到一所由天主教資助的私立學校,自費為孩子們準備午飯。
我們陪孩子們一起吃了一次午飯,老師們給每人準備了一塊蛋糕,上面抹著當地制作的花生醬。我嘗了一口,里面沒有很多糖,而且又苦又澀。可我看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大快朵頤著手中的蛋糕,看到手指上沾到花生醬就放進嘴里嘬一嘬。
其他志愿者告訴我,很多家庭為了讓食物保存的時間更長,當然也有金錢的問題,一般都會用一種可食用的泥土做點心,花生醬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美味。120美元(約750元人民幣)可以讓一個孩子上一年學。
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與他們相比,我們的生活條件好太多。也許當我們在為繁重的課業喋喋不休地抱怨時,他們卻為一口花生醬咧開笑臉。這樣廉價的幸福讓人覺得珍貴又心酸。
貧窮也是分層次的
在海地,我意識到:貧窮也是分層次的。
有人認為買不起房子是貧窮,有人認為上不起學是貧窮,而在這里,他們負擔不起的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我們來到當地一個條件較差的農村做信息采集,然后為他們鋪設蚊帳。在海地,瘧疾是威脅當地人生命的—種主要疾病,它通過蚊蟲叮皎傳播,小孩感染之后,會有—段潛伏期,不易被發現。而當地的醫療設備又不能治療每一個患病的人,所以我們決定首先征求他們的意見,然后為他們鋪設蚊帳。
在調查的過程中,我們來到他們的房子里,屋頂都是由木板或塑料板搭建的,并不防水。除了詢問他們是否需要蚊帳,我們還問他們取水和飲用水如何解決,大多數家庭都是從井里直接打水飲用,并不知道凈化水的必要和作用。
貧窮讓這里的人們缺乏最基礎的教育,有些人甚至不會拼寫自己的名字。與我同行的一位美國志愿者在陪一個一歲大的小女孩玩耍的時候,孩子的母親一個勁地將孩子往她懷里推,嘴里還說著什么。向導給我們翻譯后我們才知道,這位母親想拜托這個美國人把她的孩子帶到美國去。
之后,我同學的母親告訴我們,如果可以的話,她愿意領養這個孩子,可是在美國,這是違法的。原來,在2010年地震之后,有很多美國人打著宗教的名義來海地領養小孩然后將他們販賣謀利,不久,美國就禁止公民以任何目的領養海地的孩子。我們每個人都表示很無奈,究竟生活要困苦到怎樣的一種境地才會讓—位母親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
意外懷孕的未成年少女有的嫁人有的被拋棄
我們此行的另一個主要目的是和我們高中在海地資助的境外分校的學生交流。
這是一所天主教女校,學校在進行統一考試之后選拔成績好的13-21歲的女生來這里學習高中知識。
她們在高中學習法語(海地人說的克里奧爾語其實是法語的一種方言)、數學、科學還有計算機等課程。現在,學校正在籌資建造校圖書館,我們此行的每個人都為她們帶了一本法語書。
此外,我們還為她們帶了各種衛生用品。學校的負責人向我們解釋,因為海地大多數人的教育程度有限,衛生用品的缺乏,很多女生都不了解必要的生理知識。很多女生15歲就懷孕,有的因此嫁人,到男方家里承擔家務,有的因此被拋棄。
學校希望教育這些女生珍惜自己,增強保護自己的意識。我們與這些女生一起做游戲,互相做才藝展示。在與她們交往的過程中,我發現她們其實非常聰明。有一個女生在看了我的《克里奧爾語速成手冊》之后,竟跟我說了一句英文!驚訝之余,我又為她們感到十分遺憾,如果有更多機會,她們會成為更有用的人,而她們的生活環境剝奪了她們大多數的機會。
信仰不因生活的洗禮和蹉跎動搖半分
一天清晨,我們決定爬山俯瞰整個城鎮的全景。山的海拔并不高,卻花了我們很大力氣才爬上去,因為這里沒有修整好的山路。
爬到山頂后,我卻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一個婦人盤坐在山頂的一塊石頭上,用當地的語言朗朗唱著宗教歌曲。在她的旁邊,另有三四個婦人穿著長布裙,雙手舉過頭頂,探向天空,口中念著禱告詞。沒有人為了拍風景而上前打擾她們,我們靜靜地聽她唱完一整首歌,依然意猶未盡。
向導告訴我們,除了早上有宗教儀式,她們每天早上都會爬到山頂禱告,祈求上帝指引她們走出苦難。
我想到那些從遠方一直磕頭磕到布達拉宮腳下的藏民,他們在朝拜的路上是否懷著和這些婦人一樣的心情?我又被她們深深地打動了,貧窮并沒有在她們的身上蒙上灰塵,她們的虔誠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更加耀眼。她們讓我看到,信仰不因生活的洗禮和蹉跎動搖半分。
在海地,我們還認識了很了不起的修女。她在海地已經志愿服務了17年,在這17年中,她不僅幫助建設學校、教會、發放物資,還在一座山上種植了一片樹林!
她在給我們做的報告中說道,當年海地為了爭取獨立要償還法國一筆巨款,為了籌錢,他們砍掉很多樹木,為了香蕉吸取更多陽光,更好地生長。但在大家砍掉樹木之后,卻沒有人意識到要重新種植樹木,這個“山上的國度”逐漸變成了一個“黃土上的國家”。
植樹造林只是她工作的一小部分,她還致力于培養蔬菜讓當地人吃到更有營養的食物,除此之外,她還投入到學校午餐計劃、育羊計劃等。聽了她的報告之后,我才意識到我們無法真正解決海地的貧窮,他們需要多方面的、長時間的援助以及他們自己的奮斗。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的付出是沒有意義的,我們點滴的努力會影響到其他人,像一個小齒輪一樣在這個巨大的運轉的機器中,貢獻自己的—份力量。
在返回太子港機場的路上,我們經過2010年海地地震受損最嚴重的地方,那里仍殘留著倒塌的房屋,可我看到經過它們的人,頭上頂著一個碩大的水缸,臉迎著陽光,幾粒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他的眼神里沒有陰霾,好像還含著淡淡的微笑。在挫折和逆境中依然要活好每一天,這是海地人教給我的。
在這里,在這個遍布創傷的土地上,你仍然可以感受到生命在生生不息地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