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思
進清華,與主席總理稱兄道弟;
入北大,同大家巨匠論道談經。
我的整個高三,在上海的某個超級中學度過,這話是不是讓你覺得我的高三很辛苦?我不辛苦,我只是坎坷。一個好的故事,往往有一個充滿了矛盾的開頭。對我而言,這個矛盾便是我本來應該有一個無比輕松的高三。
我是競賽黨,而且有著自認為還不錯的實力。在我的潛意識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參加高考。
我的高一高二,都在理科班度過。我是班上的物理課代表,也是數學小班的成員。在這個由12人組成的數學小班中,有國際數學奧林匹克(IMO)滿分獲得者;有全國女子數學奧林匹克第2名、信息學省一;有數學、信息學雙國家集訓隊成員;有數理化三科省一等獎獲得者;至于因為某科競賽省一而保送的人,在這里根本不值一提……可想而知,從這樣一個環境中走出去參加高考,那落差感是何等巨大!
我曾經想過,順利保送以后,接下來輕松愜意的大半年我該如何度過。但這一切的一切,都在2008年10月12日化為了泡影。
那一天,是全國高中數學聯賽的日子。在這之前,全國高中物理競賽已經塵埃落定,非常遺憾,我離省一差了一點點。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出考場的,只記得那天我痛哭了一下午。沒有經歷過的人也許難以理解,十年的數學競賽生涯以這種方式被終結,究竟意味著什么。
但這些,只是高三的開始。
被保送的人,依然留在了競賽班,剩下的人不得不離開那里。自知保送無望,2008年10月13日晚,我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班級。那個班級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而他們已經為高考奮戰了兩年。
我想選擇逃避,但我不得不面對。
我給大家鞠了一個深深的躬,接下來的大半年,我們將一起走過。我們要一起背單詞到12點,然后第二天6點起床。日復一日,直到走上考場的那一天。
新集體的不適應感給我造成了困擾,但更加讓我困擾的,是我的成績。
我并不是一個偏科很嚴重的人,但我真的很長時間沒有接觸數學和物理以外的東西了,事實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在高三,每周都要進行全科考試。我記得,我過去以后的第一次考試,100分的語文卷子,我得了44分;125分的英語卷子,我得了79分。嗯,不僅僅是班上最后一名,還比倒數第二名差了好遠。
這無疑是第n次沉重的打擊。在這之前,我自詡即使上不了清華北大,進復旦上交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這個成績,連一本都上不了。
拯救我的,是那從不服輸的自尊心?!澳遣皇钦鎸嵉奈?。”我對自己說。
那些“虛幻”的東西,一定會被擊碎。隨著我走出困境,我的成績如火箭般提升—一兩周以后,我的成績進入了班上前五,11月初的第一次期中考試,我得了年級第六。
當然,那也不是我的真實水平,我的英語還很薄弱,語文也不夠好。這幾次考試,只是壓抑了太久的自己,一次痛痛快快的爆發而已。不說別的,從困境中走出就好。
也許你覺得我就此一馬平川,順利考上理想的學校,但現實不是童話。
因為我的高中是超級中學的緣故,清華北大會來我們學校收保送生和自主招生。另外,清華免去了上海學生的筆試環節,直接進入面試。
由于喜歡數學的緣故,我從小一直向往北大數學系,十多年不動搖。但后來,我選擇了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只能二選一),對外我的解釋是清華的數理基科班吸引了我,但實際上是因為一個姑娘。
我沒得到面試的資格,理由是成績不夠好。雖然有些成績不如我的人,因為其他各種原因獲得了面試資格。
清華在上海招收了大量的自主招生,但裸考清華依舊十分困難,因為裸考名額非常少,也就20個多一點。那時的清華分數線,只比狀元的分數低了十幾分而已。
我的全科成績并沒有頂尖到有把握裸考清華,清華拒絕為我提供面試,意味著我的“清北夢”幾乎成為不可能。
接下來大多數人的流程,就是拿復旦的校內直推名額,然后被預錄取,高考隨便考到一本線就可以了。
我確實拿到了復旦的直推名額,難道就這樣“愉快”地決定去復旦了?但那樣的話,我還是我么?
在我最糾結的時候,班主任對我說:“無論多么優秀的人,都會遇到失敗,然而,如果他足夠優秀,他就不會懼舊任何失敗?!?/p>
我決定繼續攻克清華,我選擇了自薦。
清華的自薦,成功者寥寥。本來“保送+自主招生”的名額全國也就1000個,其中自主招生也就600多,自薦的呢?可能也就幾十個,甚至更少。因此,我根本不敢對自薦抱有太大期望。
感謝清華在數以萬計的自薦簡歷中看到了我那份不起眼的簡歷,至少這意味著,十多年的競賽經歷并不是完全的徒勞無功。
我得到了去杭州外國語學校筆試的機會,全上海共11個,和浙江考生同場競技(校薦的上??忌谕惶靺⒓忧迦A的面試)。我是自薦生,沒時間也沒人幫我做任何準備,直接開考。
通過筆試的方法有兩種,第一天成績達到分數線,或第二天考試拿到A-以上。
每一門考試結束,都有人哭著走出考場;尤其是第二天,我聽到好多人說自己的數學交了白卷(這場數學考試的全國平均分是15分)。
我也哭了。2009年1月2日,當我拿到理綜試卷時,看到那熟悉的競賽題,我就像《棋魂》里的藤原佐為在幾百年以后終于再次面對棋盤那樣熱淚盈眶。
最后的結果是,我比面試分數線高出了40多分,外加第二天考試拿到了A,雙通過。
1月18日,我去清華參加了面試,上海共3人(一個是自薦保送生,還有一個后來預錄了復旦)。宣講會的時候,清華大學綜合體育館里一遍又一遍地放著《北京歡迎你》,感覺就是為我而放。
最后,我順利地得到了30分的自主招生降分優惠。通過這種方式拿到自主招生降分優惠的,上海只有我一人。
2月,我參加了復旦大學的面試,很遺憾,我沒有預錄到第一志愿,而是錄到了復旦物理系。如果我簽下預錄取協議,意味著我高考只要考到一本線就行——我所在高中的一本率是99%,這簡直輕而易舉。但是,這也意味著我要放棄清華。
父母勸我不要太執著于清華,畢竟30分不是保險箱,每年都有人失手,他們甚至私下里簽了協議。
我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在競賽場上,我已經失手了一次。但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30分,你讓我放棄實在太過殘忍。
最后,物理老師為我的決定敲下了最后一錘。她說:“我教了20年書,看過無數學生,深深地感到清華和復旦并不是一個檔次的學校。
我“逼迫”父母,在協議生效前的最后一天,放棄了協議。
2月到5月,我的成績有了不可思議的起伏,二模,我的成績竟跌到了50名開外,連數學都下了130分,這一切似乎告訴我,我的選擇是不明智的。
可是,比起我之前經歷的種種,這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發燒了!對別人來說,接下來的兩天半,目標是發揮出自己的水平。但對我而言,首要目標竟是順利完成考試!
前兩天,我尚能堅持,但是考數學時我頭腦昏昏沉沉,最后3道題都沒來得及做完,這對常年140+的我來說簡直不可理喻;英語考試就更不用說了,聽力如聽天書,作文寫得亂七八糟。
最后一天病情加重,一向擅長的物理原本充裕的時間也變得緊張。在考試的最后的一個小時,面對5道并不輕松的計算題,我顫抖著書寫下的每一個解答步驟,都仿佛是在與命運的抗爭中揮出的重重一拳。最后20分鐘,面對有些難度的壓軸大題,支持我繼續前進的恐怕只剩下必須完成高考的意念了。終于,在鈴響的前最后一分鐘,我寫下了最后一筆。
也許是病魔和心情高度緊張的共同作用,當我走出考場時,我微笑著昏倒在母親的懷里。
考完試的當天夜里,我咳嗽了一夜,整宿未眠。大概我應該慶幸,病痛的最高潮沒有發生在考試的第一天。這是天意,更是人為。
我畢竟完成了高考,這已經是一種成功。
高考的結果,我比清華分數線低了28分,因為30分的降分優惠,我依然步入了清華校園。雖然沒有進到最理想的專業,但畢竟是一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