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鞋和休閑鞋各有各的路要走

廈川山

那是我唯一一次獨自上路，在桂林的古東瀑布。這是我的失戀療傷旅行。

拽著鐵索踩著瀑布一路往上艱難地攀爬時，一個不小心，我腳下踩空，心里祈禱著“要是真的摔下去請不要摔到臉”，緊閉雙眼等待厄運來臨。

幾秒鐘后，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并無大礙，正愣神，身下一個男生的聲音，哆哆嗦嗦地；中我喊：“妹子，你快抓住繩索，太重了！”

為了支撐住我，小拇指被蹭出了血。我癟了癟嘴，雖然埋怨他當眾說我胖，但還是從包里掏出創可貼：“喏，貼上吧。”我們就這么認識了。

一

他叫方瑞，隨著我們旅行團從湖南來到這里。我們倆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彼此間有許多熟悉的東西，雖然之前不爽，但在異鄉，我們的距離很|央就被拉近。

他特意跟導游申請，換到我這輛車里坐著，坐在我身邊。我問他為什么，他說，這附近沒有藥店，我得跟著你，只有你這里有創可貼啊。他—低頭，又說：“唉，你也真是蠻拼哦，穿雙休閑鞋來瀑布玩，怪不得整個團就你成了‘失足少女’。”

這場旅行并沒有雞湯書里說的那么奏效，回到學校我依舊不開心。那個旅行團基本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或許，是因為特價團旅行費太便宜了，才沒有效果吧。

大學是一個愛樂園，閑適的生活節奏給了這里的人們許多時間用來相戀、失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跟我們這些學渣有什么關系？

可我不想待在寢室胡思亂想，便漫不經心地去上晚自習。方瑞通過手機搜索我的位置，一路找到了自習室。他發微信過來：“你看看教室右邊的窗戶。”我看到一株仙人掌。

方瑞說，這是他之前去非洲玩的時候移植的，很珍貴，但是不難養，讓我好好地待它。鬼知道他是不是騙我的，我問他：“送我仙人掌干嘛，防狼啊？”他說：“不，我希望你可以開心起來，我會陪著你的！”

陪伴久了，漸顯長情。我們像所有親密的情侶那樣，吃完臭豆腐的時候不忘沖對方呵氣，吃米粉的時候喜歡吃對方碗里的。

二

他準備去西藏的時候，來找我：“我想出去走走。”我故意裝傻：“好啊，校園還是馬路？我陪你。”方瑞雙手搭在我的肩頭：“西藏，你去嗎？”

我故作鄙夷：“裝逼犯才去西藏呢！”心里卻在想，要不要為了他，勉強隨行？三個小時后，火車開走，我站在候車廳里，攢了—心窩的沮喪。

二十天后，他從西藏回來，臉被曬得像個狒狒的臀部。

這年的冬天還沒來得及吹幾場刺骨的寒風就早早地開春了，方瑞興高采烈地向我展示他云南之行的計劃，未了，問我：“咱們一起吧？”

我避而不答：“旅行不就是走到哪算哪，弄這么多計劃干嘛？”方瑞揚眉：“那當然得有計劃啊，旅行就是我的生活，生活怎么能瞎混呢？”

那回去桂林只能算得上是我的偶然之舉，可對于方瑞來說并不是這樣，行走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狀態。聽到他這么說的時候，我想，或許他喜歡我，是誤以為我也是他的同道中人吧。

天氣越來越暖和，我卻覺得越來越冷了。因為方瑞待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一開始是寒冷，再之后是冷靜。我們倆的心都在發生著變化。

他從云南回來的時候，我從沒見過他那樣輕松自在的神情。長大之后，能讓人快樂的，除了成功，或許就只剩下愛情。那么，又是誰給他的愛情，讓他如此快樂？

我變得更敏感，以前跟他的相處方式是比較大大咧咧的，突然間，我就像是轉了性似的，變得細膩，熱愛觀察。我的觀察頗見成效，在他的手機里，點開Instagram軟件，我看到一個女人的主頁，背景不難分辨，是在云南的某個酒吧。

不知道是誰跟我說過，云南酒吧的客人，臉上全都有一股被文藝二字掩蓋住的浪客氣。

我跟方瑞開誠布公：“Ins上的那個女的是誰？”

方瑞：“—個朋友啊。”

我冷哼：“云南認識的吧？”

方瑞：“對啊，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以連自己都沒想到的超高效率，完成了分手的手續。

手續很簡單，就是一句：“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散了吧。”他沒有權利否定我，愛情是道雙選題，必須兩個人都給出肯定的答案才算正確，任何一方不愿選擇，都不可以得分。

三

幾個月后我才知道，方瑞叫那個女人“大姐”。他捐了些錢給那位大姐成立的愛心組織，給貧困地區的孩子修學校。

那時我正坐在電影院，心不在焉地等待電影放映。我在黑暗里顯得特別顯眼，因為我在看著自己。呵呵，你這個傻逼。我嘲笑著自己。

看的電影是《心花路放》，隨意挑選的片子，卻不期而遇地撞上片中云南之旅的情節。看著電影我感嘆道，哦，原來在旅途中可以有這么動人的愛情啊。

9月份，“Ins”被徹底屏蔽前，我借朋友的手機登陸進去，刷新方瑞的主頁，一張張他正在云南支教的照片，孩子們紅紅的臉蛋簇擁著他，讓他看起來像個好好先生，不再是名浪客。

再往下拉，是他去西藏的照片，每一張照片里都有他的手，小拇指上套著一個臟臟的小環，看不清楚。在一張照片的備注中，我看到這樣一句話：“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你送給我的創可貼，我一直戴著，套在小拇指上，就好像勾著你的小拇指一起來到了我心目中神圣的西藏。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能站在這里吻你。”

我的手激動地把手機抖掉在桌面上，朋友問我怎么了？我說，我吃了雞爪忘記擦手，滑了。我被彪悍的朋友笑罵著掀翻在床。倒在床上，—仰頭就看見了窗角上的那顆小小的月亮，我落了淚，順頁著腦門兒流到了頭頂。

如果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想我們還是不會在一起。他喜歡運動鞋，而我中意休閑鞋，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會走向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