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芥末
一
自己一個人在飯堂,吃了滾燙的的鍋仔菜。飽腹感是有的,心里的空白,卻依然。
走到飯堂的門口,誰料傾盆大雨。我的傘,落在宿舍的小角落里啊。環視四周,卻沒有相識的臉孔。
手機沒帶,唯有等雨停吧。還好下午沒課。我傻愣愣地站著看雨,看著對面的宿舍樓……
“同學,要一起走嗎?”
突然,溫柔的聲音在耳畔輕輕道。身旁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男生,個子比我高一點,面容干凈,神采奕奕,不算特別帥,大大的眼睛含著靦腆,但友善的笑意,給人一種舒服清新的感覺。
我點點頭:“謝謝。”
“小心這里有水!”其實我看到前面有個充滿水的小坑,但是如果繞開的話,男生就會踩到,所以才打算輕輕跨過去。沒想到這個坑還是……還是把他給“坑”了。
“謝謝你。”我感激道。
“沒關系啦我等會回宿舍洗澡。”他溫柔地笑了笑。
我說:“這里離男生宿舍比較近,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借你的傘回女舍,加個你的微信唄,晚點兒把傘還給你?”心機鬼!我在心里暗暗罵自己。
“哦,好哇,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大眼睛依舊是笑瞇瞇的。
一路朝著他宿舍的方向走,我們聊了幾句飯堂的豆漿、手工面還有叉燒包,到了他宿舍的樓下,他拿出手機:“來,讓我掃一掃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帶手機誒,不如你留下你的微信賬號我回宿舍加你?”
大眼睛點了點頭:“嗯!好!”
二
快步趕回宿舍,從暖呼呼的被窩里拽出睡了一上午的手機,馬上登錄微信,點擊進入自己的朋友圈,將所有的內容都進行了一次大整頓——那些什么“覺得室友像一坨屎”的心情啊,因為上火沒睡好一臉倦容的自拍啊,諸如此類,與惡俗低俗毀三觀哪怕只有一點點關系的狀態,都被我毫不留情地刪掉。
最后,我安心地輸入了大眼睛的微信賬號,添加,發送驗證信息,很快就有了回應。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將大眼睛的朋友圈一條一條看過去,從未如此耐心。
大眼睛喜歡彈吉他,他最近練習著D大調的卡農。
大眼睛愛好吃辣,還自制了各種各樣的辣椒醬。
大眼睛每天都運動,堅持單日跑步雙日打羽毛球。
大眼睛大愛張愛玲,會每晚七點在圖書館五樓靠窗的位置看一篇。
大眼睛討厭喝咖啡,因為曾經被騙過喝了一杯濃咖啡而徹夜輾轉。
大眼睛鐘情“自然卷”的歌,小眾而且冷門,但是覺得他們的歌真的趣味十足。
……
第二天我把傘還給大眼睛,他依舊是笑瞇瞇的,一臉溫柔靦腆。而之后,我們都只是匆匆地見過幾次面,匆匆打了幾次招呼,匆匆地幾次擦肩而過……
同行的室友問我:“誒,這誰啊?眼睛大大的,長得好可愛啊。”
我就會將雨中“搭傘”的經歷簡略地重復一遍,像重復著別人的故事。
三
“可不可以把你的吉他借給我拍一張照片啊?”
“朋友圈回復別人的評論,非共同好友是看不到的吧?”我做賊心虛地問室友,得到肯定答案的時候我才安心地把狀態發出去。
于是,我的朋友圈多了一條無聊之極的狀態:×月×日,抱起來,很輕,我試著試著彈,沒有一個完整的音調,但覺得吉他發出來的聲音好迷人。”
沒過多久,在一片吐槽之中,我看到了大眼睛的點贊。
這感覺,讓我沾沾自喜,就像是贏得了勝利的第一步。
“飯堂的手工面就老干媽辣醬味道好極了!最喜歡吃辣的了!”我還附上了拌滿恐怖辣醬的手工面的照片。
這次大眼睛不僅點贊,還評論了:你也喜歡吃辣的呀!
哈哈真好騙,我最怕辣了,只吃清淡的食物。辣醬手工面是室友的早餐,我只是拍照發朋友圈。
虛榮心總是越滿足就越貪心的,我非圣人,也不例外。
雖然我看過許多著作,但張愛玲這位作家說不上對口味,可當我來到圖書館,卻又忍不住在書架上一遍遍尋找這位作家的作品。
很快,朋友圈上又多了一條狀態。文縐縐,意綿綿,這樣的狀態還是第一次發,以至于有位密友笑我“最近開始裝文藝范”。
“今天看了張愛玲的《送花樓會》,很大感觸!原來所有的愛都是源于虛幻終于虛幻,甄寶滟擺出的借口不過都是推搪之詞。”
“哇!我發現我們的愛好好像!我很久之前看完這篇文章還寫了一些感想呢,網址是……你有空就看看唄!你有空我們來聊一聊張愛玲的文章哈,其實真的很有意思呢!”
大眼睛白癡白癡白癡!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以為是在拍偶像劇或是寫小說嗎!我是根據你的朋友圈狀態一條一條地“復制”的呀。
我繼續“復制粘貼”著他的狀態,不斷地。
周末拖著室友去打羽毛球,揮拍沒幾下,我發“打羽毛球打到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在操場上跑跑停停之后,我發“在操場上跑步沒戴眼鏡撞到一個女生”;呷了一口香濃咖啡,我發“室友泡咖啡香徹整個宿舍但我還是不喜歡喝”……我真是越來越虛偽了啊。但每次都能騙到大眼睛的點贊,很多時候還有評論。
四
“我們那么像,肯定可以成為好兄弟的!”大眼睛在微信上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在用勺子調杯里的咖啡,若有所失。
忽然,就想起上次他約我吃飯時,傻乎乎地問我覺不覺自然卷那首《明信片》越聽越悲傷。
當然,我一定不會說我沒聽過,只是默默點頭道:“是呀,每次寄明信片的時候都會想起這首歌。”
然而面對“成為好兄弟”這樣啼笑皆非的話,我很想捏大眼睛的臉大喊“你白癡啊誰要做你的好兄弟!”手指飛快地點著手機屏幕打字,我的回復卻是“嗯,我也這樣覺得!”外加個代表“可愛”的表情。
“大眼睛很笨啊,你要不要直接告訴他你的心思呀?”得知大眼睛有成為我兄弟的意愿之后,好友憋著笑問我。
我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搖搖頭。
君若無意,傾情訴盡,又如何?
五
直到那天,周六,我又刷新了他的朋友圈。
時間:3分鐘前
地點:學校側門新開的咖啡小棧
內容:一直都不喜歡喝咖啡,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恐懼多年前那場失眠。多謝你,讓我嘗到了咖啡真正的美味,讓我知道了我不只有回憶,我還有你。
底下附著兩張照片,第一張是女孩的照片,按角度看是坐在大眼睛對面被偷拍的。女孩在低頭調咖啡,短發小冬菇頭,眼睛大大,略微嬰兒肥的臉帶著淺淺的微笑,清新,干凈,和大眼睛一樣。接著另一張是大眼睛少有的自拍,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出心情極好,與平日一樣,沉著溫柔,但增添了幾分調皮。
緩緩合上《紅玫瑰與白玫瑰》,我喝了一口冷掉了的濃咖啡。
終于釋懷了。戲,也該演完,只剩最后一個鏡頭——
微信,聯系人,查找。
“下午陪我去市區唄,我想看看那邊的盆栽。”
飛快收到回復,好友發來一句“你這又是何必”,仿佛看得到好友在手機的那一頭嘆了口氣。
后來,我在我的朋友圈里發了一條新的狀態。
時間:3小時前
地點:市中心的一家花店
內容:從前,一個人的燦爛陽光,一個人栽種的玫瑰,一個人的好天氣。感謝讓我遇到你,從此,陽光在冬日里更加溫暖,玫瑰開得更嬌媚,好天氣不僅僅是日記本右上角的寥寥幾筆。
附上的照片是我拍的,拍得甚是認真慎重。
照片里的我,長發飄飄,臉蛋微紅,拿著我花了六塊錢買的一枝藍玫瑰,在陽光下笑得像個白癡。
權限設置為僅對大眼睛可見,所以底下也只有他的點贊,還有一句“祝福你,好兄弟!”。
也許我在陽光下笑得像個白癡吧,癡癡地看著大眼睛的評論,一時竟不知道回復什么,只聽見好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