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利國 嚴育洪



【“望”:病例觀察】
在一節“認識方程”的課中,教師設計了以下幾個教學環節:一是以天平為載體呈現等量關系和不等量關系,然后進行分類得到方程;二是以方程的定義為切入點,從“等式”和“未知數”兩個要點認識方程,并通過大量練習進行強化,最終學生都能抓住教師再三強調的“等式”和“未知數”兩個要點來判斷是否方程。
在課即將結束的時候,教師讓學生回顧對方程的認識,開始回答的學生都在復述方程的意義——“含有未知數的等式叫作方程”。教師正在進行全課總結,有一位學生談了自己的學習體會:“我覺得方程就像兩個雙胞胎在一起玩蹺蹺板一樣,兩邊相等,很平衡。”
教師沒有馬上接口,暗自思考該如何評價,其他學生卻很受“啟發”,紛紛舉手要發言。教師一看學生學習熱情如此高漲,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允許學生暢所欲言,結果又出現了以下“精彩紛呈”的舉例,讓教師大呼過癮,直至下課鈴聲響起——
生1:方程像農民伯伯挑的糞桶擔。
生2:方程像少林寺和尚用雙手提水桶練功。
生3:鳥類的翅膀就像方程一樣用來保持它們飛行時的平衡。
生4:對,飛機的兩翼也是這個道理。
生5:我們人類繁衍生存的男女比例是一半一半的,這也與方程相似吧?!
生6:科學課上學過植物鏈、動物鏈,我覺得,這生態平衡問題就像一個大大的方程。
……
【“問”:病歷記錄】
課后,筆者問學生:“你們覺得方程難學嗎?”
學生眾口一詞,都說不難,只要抓住“等式”和“未知數”兩個要點就行。
“那為什么要學方程呢?”
許多學生都說不出所以然。
筆者換了一個話題:“一輛公交車行駛到某一站,下車6人,上車4人,這時車上一共12人。這里有方程么?”
學生眾口一詞,都認為沒有,因為這里看不到天平的平衡。
筆者又換了一個話題:“你認為x=1是方程嗎?”
許多學生都認為是,因為它符合“等式”和“未知數”兩個要點。還有一些學生感覺這個方程有點怪。
筆者轉而問教師:“x=1是方程嗎?”
教師有點遲疑地說:“應該是吧,它是一個含有未知數的等式。只是這個方程也太簡單了。”
“明明x等于1,怎么可以說它未知呢?!”
“這個,……是啊,這是怎么回事呢?”教師一籌莫展。
筆者又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學生在課的最后,所說的對方程的認識是否準確?”
教師一臉無奈:“說實在的,我也說不準,但我感覺他們這樣說還是比較形象生動的。”
……
【“切”:病理診治】
數學家笛卡爾在《指導思維的法則》一書中提出了一種解決一切問題的“萬能方法”,其模式是:把任何種類的問題轉化為數學問題;把任何種類的數學問題轉化為代數問題;把任何種類的代數問題轉化為方程(組)的問題,然后討論方程(組)的問題,得到解之后再對“解”進行解釋。從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方程”知識的重要性,它是解決問題的重要方法,由此有專家認為“方程既非基本概念,也非基本理論,而是基本方法”。
然而,許多教師對方程的本質認識也比較模糊,這可以從課后筆者詢問教師“x=1是方程嗎?”中反映出來。
那么,方程的本質是什么?張奠宙教授對方程進行了重新定義:“方程是為了尋求未知數,在未知數和已知數之間建立起來的等式關系。”如此發生式定義首先告訴了我們方程的核心價值,即為了尋求未知數,接著告訴我們,方程乃是一種關系,其特征是“等式”關系,這種等式關系,把未知數和已知數聯系起來了,于是,人們借助這層關系,找到了我們需要的未知數。可見,“含有未知數的等式叫作方程”并非是方程的嚴格定義,僅是一種樸素的描寫,方程的意義不在于概念本身,而在于方程的本質特征:要“求”未知數,在未知數和已知數之間建立起來的等式關系。
至此,我們就不難回答“x=1是方程嗎?”這一問題,從形式上看,x=1是方程,這個式子里有未知數,也有等式,完全符合教材對方程的描述。但如果用“方程是為了尋求未知數,在未知數和已知數之間建立起來的等式關系”來看,x=1更應該說成是方程的解。否則,只會出現“數學悖論”——“明明x等于1,怎么可以說它未知呢?”
在教學中,如果教師始終只是抓住“等式”和“未知數”這兩個要點去認識方程,那永遠只能流于形式,這樣的教學就是史寧中教授所說的把思路搞反了,學生對方程的認識只是停留在熟練背誦方程定義的層面上,也就是說,這樣的教學過程只是教會了學生定義,而沒有教會學生意義。
因為“方程既非基本概念,也非基本理論”,所以我們的教學不應過分在方程的“是什么”上咬文嚼字、對號入座,而應該在方程的“為什么”上下功夫。陳重穆教授也指出:“含有未知數的等式叫作方程”這一定義中沒有體現方程的本質,這樣的定義要淡化,不要記,無須背,更不要考。真正的方程教學關鍵是要理解方程思想的本質,它的價值和意義,讓學生通過豐富的問題情景,去發現其中的相等關系,在表達這些相等關系的時候,有的不需要未知數,有時候需要未知數一起參與,下面這個教學片段就很好地讓學生明白了方程的“為什么”——
師:你今年幾歲啦?
生:11歲。
師:你的年齡是一個已經知道的數,在數學上稱為已知數。你知道老師的年齡嗎?
生:不知道。是未知數。
師:你們想把這個未知數變成已知數嗎?我的年齡減去20歲后,還比你們大。我的年齡減去30歲,比你們小。能確定我的年齡嗎?
生:不能,只是一個范圍。
師:如果我的年齡減去27就等于11呢?
生:38歲。
師:剛才給你們三條信息,為什么前面兩條信息你們不能確定我的年齡,而第三條信息一出來就能確定?(學生小組討論)
生:只有相等的式子,才能求出確定的結果。
師:怎樣把這三條信息用含有字母的式子表示?
生:x-20>11,x-30<11,x-27=11。
師:比較一下,你們發現了什么?
生:第三個式子是左右相等的。
師:是的,在未知數和已知數之間建立等量關系的式子,在數學上叫方程。
……
在小學教學中,方程是小學生首次學習有關代數的知識,是學生從算術思維向代數思維過渡的初期。然而,在訪談中學生普遍認為“方程不難”,這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教師并沒有認識到方程的真正價值,也沒有對教學難點進行突破。
首先,我們要讓學生弄清楚等式關系這一個教學難點。學生在以前的學習中,經常做的計算題,例如“1+2=?”此時“1+2=3”中的“=”,在學生的眼里,常常被看成是一種具有運算性質的符號,然而,以前學生也曾做過諸如這樣的判斷題“在○里填>、=、<:1+2○3”,此時“1+2=3”中的“=”,教師卻常常未能及時指導學生認識到它其實就是一種關系符號。由此可見,“1+2=3”在學生的眼里更多地看成是一個算式——“1+2=?”而非一個等式——“1+2○3”,其實,“1+2=3”中的“=”在根本上就是一種關系符號。
學生長久局限在算術的思維中,導致在學習方程時對“‘=’是一種關系符號”的認識感到困難,對此,教師可以復習“在○里填>、=、<:1+2○3”這樣的判斷題,勾起學生對“往事”的回憶,認識到“1+2=3”中的“=”表示相等關系。為了增加視覺效果,引起學生的注意,教師還可以在例1(如圖1)前增加這樣的鋪墊——“在天平左右兩邊各放20克砝碼”,讓學生對“20=20”在視覺上產生強烈的“不舒服”——“有這樣的算式嗎?”此時教師把“20=20”改換成“20○20”這種學生曾經做過的判斷題形式,幫助學生領悟到“20=20”表示的是一個等式,從而在對比中認識到此處的“=”是一種關系符號。
……
除了方程的工具價值,方程思想的感悟也是教學的重點和難點。方程思想的核心在于建模、化歸。史寧中和孔凡哲在《方程思想及其課程教學設計——數學教育熱點問題系列訪談錄之一》一文中指出:“小學四則運算僅僅提供一種算法,而一元一次方程則比較全面地展示了建模思想——用等號將相互等價的兩件事情聯立。等號的左右兩邊等價,至于其中的關系是用文字語言表示的,還是用數學符號表達的,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等號左右兩邊的事情在數學上是等價的,這就是數學建模的本質。”在認識“方程是一種模型”的教學中,教師應該讓學生認識到“相互等價的兩件事情”不僅只是如圖2所示事物與砝碼之間的等價關系(因為學生常常將砝碼視為事物稱重的結果,此情景下的“=”,學生往往視之為運算符號),還可以是如圖3所示一種事物與另一種事物之間的等價關系(此情景下的“=”更容易讓學生清楚地認識到它是一種關系符號),從而使學生能正確地理解方程的意義。
本課教學不能停留在概念層面的理解,而應該注重讓學生經歷方程的建模過程,根據已有模式出發賦予方程合理的生活情境,在經歷方程建模的過程中深刻理解方程的意義。上述課例,從課后的測試可以看出,學生對方程的認識滿腦子只有“天平”,這對方程的建模是不利的。我們應該幫助學生跳出天平而在更大的范圍內認識方程,除了“乘車問題”,還有如下教學片段中的“倒水問題”,同樣存在著方程——
師:現在老師把看得見的天平收起來了,不知道你們的心中有天平嗎?
生:有!
師:拿出來!(學生兩手平衡表示天平)
出示題目:一個水壺,裝有2000毫升水,往兩個暖壺倒滿水,再往一個200毫升的水杯倒滿水,正好倒完。(假設一個水壺的自身重量=兩個暖壺的自身重量+一個水杯的自身重量)
師:這道題里有天平嗎?
生:沒有。
師:真的沒有嗎?
生:有!
師:在哪兒呢?拿出來。右邊2000毫升水壺,現在天平怎么樣?(學生演示)左邊倒滿一個暖壺,再倒滿一個暖壺,天平還不平衡,再加一個裝滿200毫升水的水杯,天平平衡了嗎?
師:你會列出方程嗎?
……
當然,上述“倒水問題”中的方程也可以只關注水的相等關系。在“乘車問題”和“倒水問題”之類的遷移中,學生會經歷一個“天平”的變異、抽象和拓展過程,例如圖4所示,“天平”變成了示意圖、線段圖等形象。如果說,圖4所示的問題還能讓學生看出“天平”,那么圖5所示的問題則更需要學生想出“天平”,這樣的抽象和變通過程是數學模型建立必須經歷的過程。
……
同時,要讓學生更好地進行方程建模,教師不妨多采用對比手法,教學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一是同樣的問題情景可以寫出不同的方程,讓學生從不同角度尋找等量關系,體會數量間的相等關系是方程的根;二是不同的問題情景可以用同樣的方程來概括,表明了方程是刻畫現實世界的有效模型,例如設計一些諸如“你能說一說生活中還有哪些事情也用方程4x=400表示嗎?”之類的開放題。異中有同,同中有異,這也是方程的魅力所在。
上述“倒水問題”教學中,教師的高明之舉就是逐步引導學生將心中的天平代替活動的天平。學習方程,形式上的天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要有“天平”——數量間的相等關系。只有心中有數量之間的相等關系,才能真正體會到這種相等關系所帶來的數學思維的變化。
經過如此深入知識本質的教學,也就能夠最大程度避免上述課例中一些學生對方程的模糊認識:一位學生的舉例——“我覺得方程就像兩個雙胞胎在一起玩蹺蹺板一樣,兩邊相等,很平衡”,其實玩蹺蹺板是以不平衡為目的,如果蹺蹺板平衡了,恰恰說明兩邊重量不相等。同樣,另一位學生的舉例——“方程像農民伯伯挑的糞桶擔”,挑糞桶擔雖然以平衡為目的,但它可以通過調節支點兩邊的距離來實現,所以平衡不一定相等。另外,這些學生的舉例都缺失了方程另一個主要元素“含有未知數”,正確地說應該是“求未知數”,在此確實可以看出學生滿腦子只有“平衡”意識。而教師在處理這些生成性問題的時候沒有及時介入作正確的指導(由此看出教師對此認識也比較模糊),導致學生的舉例走上岔路,把“方程是什么”的科學性認識開始偏向“方程像什么”的藝術化認識,最終遠離知識本質、學科本質而不亦樂乎,淡忘甚至遺忘原有的思考對象和知識目標。
教學過程是動態變化的,其隨機性造就了許許多多的生成性問題。有些生成性問題對教學有著積極作用——造就教學意外的“故事”,教師應及時開發和利用這些有益的問題,使之上升為教學的“資源”,使教學更精彩;而有些生成性問題對教學有著消極作用——造成教學意外的“事故”,教師應及時拋棄或轉化這些無益的問題,使之不演變成教學的“垃圾”,使教學正常化。
然而,教師對這些生成性問題并非都能保持清醒的認識,并能科學合理地進行處理。有的教師因本體性知識不足,對生成性問題是否正確無從判斷;有的教師誤解新課程理念,片面認定生成性問題的正面效應;有的教師審視能力偏低,判斷遲鈍,教育機智不強,顯得無所適從。所以,教師需要加強自身修煉。
(江蘇省無錫市碩放南星苑小學 214142
江蘇省無錫市錫山教師進修學校 214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