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須鎮的雜貨鋪

茶茶

荒野里，有一條很老很老的花斑貓，老花斑貓的胡子上，有一個神奇的貓須鎮，貓須鎮上，有一條彎彎的貓空巷，貓空巷里，有一個小小的妙妙雜貨鋪。

妙妙雜貨鋪有的是神奇的東西——星星、下雨的云朵、裝在沙漏里的時間、裝在螺殼里的一片海……就是沒有那種普普通通的貨物，因為這里是貓須鎮嘛。

這天，一位顧客走進來，想要買口哨糖。這讓妙妙雜貨鋪的主人煙畫姑姑有些為難。

煙畫姑姑小時候倒是聽奶奶說起過口哨糖，那是一種含在嘴里吹一吹，會發出美妙哨聲的糖果，充滿舊時的氣息。

“可我最近就是想吃口哨糖，特別特別想吃。”這位顧客是一只熊，身上的毛皮看上去灰撲撲的，說話聲音很低，很害羞的樣子。“我小時候最喜歡口哨糖，用牙輕輕咬住，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呼地一吹氣，悠揚的哨聲就響起來了。大家比著吹，看誰吹得又響又好聽。這是一種讓人快樂的糖果。”灰熊悠悠地說，又圓又黑的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煙畫姑姑。

煙畫姑姑忍不住想象著那哨聲，心里有暖意柔柔地蕩漾。她不想讓灰熊失望，轉身走到里屋的庫房，從一大堆彩色寶石和一大團糾結的云朵里找出來一個小小的盒子。

這是一個很舊的鐵盒，看起來就是商店里裝香口糖或者治咳嗽的枇杷糖的那種鐵盒。

煙畫姑姑打開鐵盒。一粒灰黑色的種子安靜地躺在里面。

“這是什么？”灰熊問，臉色明顯有些失望。

“抱歉，妙妙雜貨鋪沒有你要的口哨糖，這是一粒心愿種子。你把它種下去，告訴它自己的愿望，它就能長成你想要的模樣。這樣的種子很珍貴，妙妙雜貨鋪只有一粒，所以我沒有嘗試過。但是既然這么想吃口哨糖，你為什么不試一試呢？”

灰熊是遠方來的客人，住在貓須鎮上唯一的旅館——耳朵婆婆的貓耳朵旅館里，誰也說不清他從哪里來，為什么來，住了有多久。灰熊是一只獨來獨往的熊，貓須鎮的人偶爾提起他，都只記得一個灰色的陌生的背影，他們稱他“那只奇怪的熊”。

在征得耳朵婆婆的同意后，灰熊把煙畫姑姑給他的種子種在了貓耳朵旅館的院子里。

三天后，種子發芽了。

芽兒是淡淡的黃，再過兩天，變成了嬌嫩的綠，隨后，長出了兩片圓圓的厚厚的葉片。看上去和普通的花草沒什么兩樣。

“這會長出那什么——口哨糖？”耳朵婆婆在一邊看著突然忙碌起來的灰熊，搖搖頭。

灰熊就像沒聽到一樣，默默地照看著小芽。

嫩芽長出了真葉，兩片、四片，起初羞澀地卷著，像要吹開的小喇叭，后來努力張開，長到了小孩子的手掌大……

灰熊整天都守著它，他熟悉那一點點生長的枝芽。

小小的植物成了灰熊最好的朋友。耳朵婆婆驚訝地發現，灰熊會對著那植物傻傻地笑，還會因此樂一整天。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在耳朵婆婆的印象中，灰熊是一只嚴肅而憂郁的熊。

終于，一個月過去了，種子長成了一株翠綠的植株，然后一節節像春天里的芝麻桿一樣往上躥。

三個月后，小樹跟灰熊一樣高了。

那是一個清涼的早晨，貓耳朵旅館還在沉睡中。

蕭——蕭——

如同秋天的空氣一樣清亮的聲音打破滿院的寂靜。

灰熊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直奔小樹而去。他遠遠地看到小樹的枝椏隨風飄拂。枝椏上，一串串五顏六色在流動、歡唱，那是——

口哨糖！正是小時候媽媽曾經買給灰熊吃過的那種口哨糖。

綠的，是青蘋果味兒。紅的，是草莓味兒。黃的，是橙子味兒。紫的，是葡萄味兒……

風吹過來，一院子的香氣，一院子的哨聲。

灰熊愣愣地站著，好久沒動，他的心疼疼的，眼眶熱熱的。

貓須鎮本身就在一只老花斑貓的胡子上，這個神奇的鎮子里，發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可是，當整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了“那只奇怪的熊”用煙畫姑姑的心愿種子種出一樹口哨糖來的事情，他們都趕了來看稀奇。

在貓須鎮，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吃過口哨糖，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口哨糖。

大家紛紛趕往貓耳朵旅館，遠遠地就聽到了“蕭——蕭——”的悅耳聲音，在貓須鎮的天空飄揚。

可是，令他們更加驚訝的，是那棵小小的樹上，除了掛滿五顏六色的口哨糖，還有一些閃光的東西，在清早的風里叮咚作響。

人們湊上前去，看清楚了，忍不住歡喜地驚呼起來。

星空棒棒糖、氫氣橡皮鴨、米尼沙灘鞋……有一根枝丫上，甚至掛著一枚雕得十分精巧的鑲紅寶石的老式銀簪。

耳朵婆婆簡直不敢相信，愣了好久，她才走上前去，輕輕地摘下那枚銀簪，小心地放在手心，撫弄著它，好像那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這是她一直想要擁有卻從來買不起的昂貴飾物。耳朵婆婆使勁兒忍住，可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男孩蟲胖走上前去，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從樹上摘下了一打的星空棒棒糖，這是他最愛吃的棒棒糖。

二多也跑著過去，跳起來摘下了掛在高枝兒上的氫氣橡皮鴨，這是他渴望了好久的玩具。

三三興奮地沖過去，摘下一雙米尼沙灘鞋。寒假就要到了，他已經買好了去熱帶海邊的火車票。

……

貓耳朵旅館從來沒有這么熱鬧，貓耳朵旅館的空氣也從來沒有這么歡快過。

沒人去想樹上為什么會長出貓須鎮人喜歡的東西。

每一個人都在尖叫，只有灰熊，就像往常一樣，默默地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聽他們笑鬧。他沒有覺得寂寞，沒有覺得被冷落，相反，他的心里十分滿足。是啊，他喜愛的貓須鎮人的心愿，就這么在清晨的風里叮咚作響，真好啊。

口哨糖摘下來，有滿滿的一大筐，全鎮的人都吃到了灰熊種出來的糖果。

綠的，是青蘋果味兒。紅的，是草莓味兒。黃的，是橙子味兒。紫的，是葡萄味兒……圓圓的，一股清香，小心翼翼地用指頭拈起一顆，放到舌尖上，用牙齒輕輕咬住，呼地吹一口氣。

蕭——蕭——

有的悠揚，有的歡悅，有的像孩子玩鬧時的尖叫……有很長一段時間，貓須鎮的上空，都飄揚著口哨糖吹出來的樂曲。

灰熊還是喜歡獨來獨往，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會羞紅臉，低下頭，默默地走過。

人們忘記了問灰熊從哪里來，為什么來，住了有多久，他們早已把他當成貓須鎮的鎮民，稱呼他“我們那只熊”。

當然，貓須鎮的人也沒有忘記，心愿種子這樣奇妙的東西是煙畫姑姑的珍藏。于是有一天——

“我想買一個擁抱。”土地公公從鎮外的森林里趕了來，因為趕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擁——抱？”煙畫姑姑皺了皺眉頭。她想了想，從柜臺的深處掏出一樣物件，放到土地公公枯藤般的手里。

“這里邊有一個擁抱，不過，必須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才能夠打開。”她萬分謹慎地叮囑土地公公。

土地公公盯著手里那個五彩的錦袋，有些發懵，不過很快，他就笑嘻嘻千恩萬謝地揣著錦袋離開了。

煙畫姑姑說錦袋里有一個擁抱，就一定有，誰讓她是貓須鎮上唯一的雜貨鋪妙妙雜貨鋪的主人呢。在貓須鎮，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