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卡的燈花

王倩

沒有月亮的晚上，米卡就像掉進了黑墨水瓶，連夢都是黑的。

米卡最不愿半夜醒來，眼前一片漆黑，大氣都不敢出。

米卡最怕黑。

那時候，人們沒有任何照明工具，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見了。有月亮的晚上，人們還能看到彼此模糊的模樣，但沒有月亮的晚上，人們就只好一起藏貓貓了。

傳說，世界上有一種花籽，可以種出叫做“燈花”的花朵，這種花在晚上開放，會放出比月亮還要明亮的光芒。

這種花籽只有日落鎮的一個老花匠那里有。

米卡決心要種出燈花來，使夜晚不再黑得讓人害怕。

于是米卡翻過了好幾座山，趟過了好幾條溪流，來到了日落鎮。

她幾經打聽，找到了那個老花匠家。

當她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時，她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門里面是一大片花田，開滿了無數形態各異的花。那些花有的像彎月斜掛在枝頭，有些像鳥兒一樣，安靜地棲在綠葉間，有的是云朵形的，輕盈，柔軟……

正當米卡看得出神的時候，從花田的那頭走來了一個老頭兒，他目光深邃，有一頭夕陽色的頭發。他手里拿著一把花鋤，對米卡喊道：“小姑娘，你有事兒嗎？”

“我想找老花匠爺爺，想找他要些燈花的花籽。”米卡羞澀地說。

“噢，燈花……”對面的老人一陣沉默。

“你就是花匠爺爺吧？”米卡問。

“是呀。但我種了一輩子花，就是沒能種出燈花呀。你看——”老花匠指著滿園的花朵說。

“燈花很難種植嗎？”米卡驚訝地問。

老花匠給了米卡三粒種子，它們有著黑硬的外殼。

“我一生都在嘗試，但沒能種出那種神奇的花。這是最后三粒種子了，記住，要把它種在最溫暖的田里，要用世界上最干凈的水來灌溉。”

米卡捧著三粒種子回到了家里。

她小心翼翼地把第一粒種子種到了窗戶下，那里陽光最充沛，風兒最柔和。然后米卡提著小桶，走了很遠，到小溪流的上游取來了清亮甘甜的溪水。

她在陽光下祈禱著，希望種子快點發芽。

很快，窗下的花圃里便長出一枝嫩嫩的芽兒。

米卡開心極了，目光一整天都離不開那枝小苗。

小苗迅速地生長著，到了中午已經結出了許多小花苞。到了傍晚，那些花苞全都綻開了，每朵花都有不同的顏色，松綠的、玫瑰紅的、瑩藍的，亮晶晶的照耀著米卡的眼睛。

“太好了！我種出燈花了！”米卡興奮地大喊，鄰居們也都過來觀看，他們嘖嘖地贊嘆著。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但米卡不再害怕，因為，她有燈花來照亮黑夜了。

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花突然“砰”的一聲炸開了，無數絢麗的小花瓣閃著光升到了半空，漂亮極了！

人們都張大了嘴巴，被眼前美麗的景象驚呆了。

但很快，那些花瓣便落了下去，枝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留下。

夜晚，依舊一片漆黑。

米卡傷心極了，原來，她種出的不是燈花，是煙花。

但米卡并不氣餒。

第二天清晨，米卡將第二粒種子種到了院子里的大樹旁。有大樹陪伴，種子一定會感到溫暖，不會寂寞吧。她用瓶子收集了很多草葉上的露水。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干凈的水了吧？”米卡心想。

果然，又有一棵小苗從土里探出了頭。它也一樣迅速地生長著，很快枝上便綴滿了花朵，那是些像星星一樣的花，閃著銀亮的光澤。它們在風中搖擺，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那光澤也跟著搖擺起來。

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燈花吧？大家都來圍在這棵花旁邊，期待著。

夜晚又來了。

米卡等著她的“燈花”發出月亮一樣明亮的光。

但是，沒有。

那些銀亮的花朵很快被夜的黑吞沒了。

大家又像往常一樣陷入了黑夜中，看不到彼此了。

天亮的時候，那些花朵全都凋謝了，落了一地白花花的花瓣。米卡不甘心地捧起一把花瓣來，它們涼嗖嗖的，很快便在米卡的手心里消失了。

人們說，這是霜花。

只剩下最后一粒種子了。

米卡有些灰心，花匠爺爺一輩子都沒有培育出的花，她怎么可能會輕易種得出呢？

米卡從柜子里取出了一只花盆，將那粒種子種了進去。

那是米卡小時候和奶奶一些用陶泥做的花盆。

那是個春光明媚的上午，米卡和奶奶一起和好泥，一起笑著做泥胎，一起笑著燒泥胎。奶奶說，要給米卡做一只世界上最精致的花盆讓美麗的鮮花開在花盆里，陪伴米卡長大。

米卡長大了，奶奶卻去世了。

米卡想起那些和奶奶一起度過的時光，想起奶奶常常借著月光干活，最后，奶奶的眼睛幾乎失明了……

米卡流下了眼淚。

那些淚水滑過米卡的臉龐，掉進了花盆里。

這時，花盆里竟然很快地長出了一棵花苗。接著，它迅速地長出了細長的莖，長出了枝葉，然后，長出了一朵癟癟的花骨朵。

只有一枚花骨朵。

米卡有些失望，她想，這次一定又失敗了。

太陽落山了，光線正在迅速地收攏。

這時，花盆里那朵不起眼的花骨朵默默地開出了一朵碩大的花，金黃色的花瓣像火一樣的燃燒著，發出明亮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它太明亮了，比月光要亮十倍，而且花瓣上的光是暖暖的。

暖暖的光照著米卡的眼睛，還有心。

這正是傳說中的燈花。

燈花一整夜都開放著，米卡的家亮得像白天一樣，還有一種朦朧的神秘的色彩。

米卡在燈花下讀了很久的書。

她明白了，原來最溫暖的田，是心田，而最干凈的水，是淚水。

當黎明第一縷光線趕到的時候，燈花漸漸地枯萎了。

米卡發現，在它的莖上留下了一個豆莢一樣的果實。

米卡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那枚豆莢。它竟然“啪”的一下裂開了，從里面滾出了幾粒金黃色的小豆子。

米卡知道，這是燈花留下的種子。

米卡將種子分給了鄰居和朋友們。

每當夜晚來臨，一盞一盞的燈花便亮了起來。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