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特約撰稿 愛玉
這兩年,方方動靜很大。
作為湖北作協主席的她先是炮轟魯迅文學獎的“跑獎”,讓魯獎的信譽遭遇攔腰一斬;再就是最近在微博發表《我的質疑書》,劍指“文藝界的腐敗”,實名舉報的方式,讓人們再次為她刷屏。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方方成為一位“斗士”。
在這些熱鬧的表象遮蔽之下,作家方方似乎消失了。而她的創作事業似乎也被人們遺忘了。

其實,方方這兩年不斷有新作推出。2014年,方方出版了新書《惟妙惟肖的愛情》,在此之前,方方的新作《涂自強的個人悲傷》也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當然,這些年,她出版得最多還是她的“自選集”“作品精選”“精選集”等之類的過往作品選集,這種類似“江郎才盡”的作品展示方式,并非方方證實自己的方式。
方方1975年開始寫詩。1982年,她發表了小說處女作《大篷車上》,其早期作品以反映青年人的生活和心理為主,出版的作品集有《大篷車上》《十八歲進行曲》《江那一岸》《一唱三嘆》《行云流水》等。她于1987年發表的《風景》,曾獲得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被批評界認為“拉開‘新寫實主義’序幕” ,并因此而成為中國“新寫實派”的代表作家之一。自此發表的《祖父在父親心中》《行云流水》《桃花燦爛》《烏泥湖年譜》等一系列作品,均受好評。這段創作經歷,大概是方方創作的巔峰期。
新世紀之后,方方的寫作題材則很多變。其小說集《春天來到曇華林》,著重描寫底層人物的生存景狀,刻畫卑瑣丑陋的病態人生。200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水在時間之下》,則是一本關于漢劇藝人的小說。2011年推出長篇小說《武昌城》及中篇小說《民的1911》。《武昌城》以攻城和守城兩重不同角度回首1926年武昌城鮮為人知的一場圍城戰,《民的1911》全景式再現百年前辛亥革命第一槍武昌起義波瀾壯闊的經過。
總體來說,方方一直對社會底層極為關注,而這份悲憫的情懷同樣延續到她最近的新作中,《涂自強的個人悲傷》即是一例。方方透露,為小說《涂自強的個人悲傷》安排一個悲劇性的結局是受一件真事的影響。有一次她看到一份材料上說,一對夫婦生了病,為了不拖累兒女,兩人就用布帶捆在一起跳江了。這件事讓方方難過了許久,她想通過小說呈現自己的悲傷。在文章最后,方方借主人公之口,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這果然只是你的個人悲傷嗎?”
方方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寫過許多以知識分子為題材的小說,《禾呈》《言午》《金中》等作品便是那一時期的代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歷史題材小說寫作之后,方方又回到知識分子題材方面的寫作上來,新作《惟妙惟肖的愛情》便是在當年的《禾呈》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作品。

方方在她的新書發布會上
方方表示:“這個小說引用的前面一段是我當年一部小說里的一個故事。在《禾呈》《言午》《金中》這三部作品里,我寫了三家老知識分子的命運。這部小說是講禾呈所生雙胞胎兒子惟妙和惟肖的故事,將知識分子的故事在當下延續下來。”方方表示,這幾部作品主要都是寫現實生活的另一種,寫現實主義,是平行生活中的另一種生活,通過平行的生活來折射現實的生活。
方方認為知識分子在這么多年來,經歷了非常多的變化。尤其是當今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知識分子面對的外界世界的誘惑比以往大大增加,而知識分子在面對經濟社會的沖擊時無所適從。《惟妙惟肖的愛情》通過敘述禾呈教授一家在現實沖突與文化焦慮中的不同命運,表現了知識分子面對商業大潮的種種進退失據。
方方說:“實際上,他們都不是我們理想中的人。”這也許就是現實中,方方不妥協的理由。
除了小說,方方還寫有文化散文。方方自稱,有兩本書“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受歡迎的書”,因為“就是這兩本書都是有最多的人過來向我討要和收藏,同事讓簽名最多的書”。這就是她的《漢口的滄桑往事》和《到廬山看老別墅》,而這兩本書去年也重新出版了。
《漢口的滄桑往事》《到廬山看老別墅》兩本書都與老建筑有關。《漢口的滄桑往事》再版時,方方特地新增了一篇后記,其中寫道:“我在武漢滿街行走,我在武漢滿街行走,實地查看那些已是滄桑滿目的老建筑。在我串街的過程中,不時看到有老建筑在拆毀。我幾乎是一邊寫一邊呼吁。越是呼吁,拆得卻越快。我真是擔心我所熱愛的武漢,給我們的陌生感受越來越強烈,而給我們的親切感則越來越淡泊。”
正源于這樣的一種感情,方方通過《漢口的滄桑往事》的敘說,給這個她長于斯的城市,構筑了一道“永恒的風景”。18篇專題散文,近300幅珍貴歷史圖片,紀錄片式呈現“漢口的滄桑”,行文走筆常懷憂戚:為后人常忘前人之開拓而“悵然若失”;為南洋公司和新市場“相互競爭、搶奪地盤”的內斗而悲傷;為民眾樂園“60年間,八易其名”,“城頭變幻大王旗”“哀民生之多艱”;為南洋兄弟公司這樣“早期的民族工業”在外資的傾壓下艱難發展,在形形色色強勢政權巧取豪奪下“成為短命公司”憂憤不已;為“鐵蹄下的民眾”而哀傷;為偌大一個城市連一個像樣的花園也找不到而遺恨 凡此種種,多少往事俱成愁。
“武漢應該記住一位叫沈祝三的寧波商人,應當在江灘為他鑄起一座銅像。一百年前,沈祝山在武漢建起了一大批美麗的建筑。”
方方特別提到《漢口的滄桑往事》書里的一篇文章《燦爛漢協盛》,講述寧波幫對武漢建設的貢獻,寧波幫商人沈祝三就是漢協盛的老板,武漢最漂亮的老房子差不多都是漢協盛蓋的,包括漢口匯豐大樓、武漢第一紗廠辦公樓、三北輪船公司大樓和武漢大學主體建筑等。
“特別是武漢大學的修建,沈祝山的誠信令人贊嘆。簽下建筑合同不久,武漢發大水,物價飛漲,但沈祝山仍然按照原來的協議金額履行合同,貼錢修建了武漢大學,并依照承諾,送給武漢大學一座水塔。”方方說,“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沈祝山一家在武漢做了很多慈善事業,可他去世后,夫人連個住處都沒有。”
從1908年到1949年,漢協盛在漢口如同太陽一樣升起又落下,留下的果實至今輝光四射,“這樣的歷史人物,不僅我不會忘記,每個武漢人也不應該忘記”。
在我們今天這樣一個容易心緒雜亂、躁動不寧的年代,方方依然能夠用平靜、平淡、平常的心境,將一段段已經被塵封的城市往事,一些很容易被遺忘或者已經被遺忘的人,重新想起和喚醒。
但是從歷史記憶到歷史書寫,不僅需要責任感和使命感,而且還需要歷史敘述的獨特方式。不管是《漢口的滄桑往事》還是《到廬山看老別墅》,從作品的命名本身,就已具有一種抵扼遺忘的意義和努力。
在作協主席方方所引發的硝煙背后,是作家方方的堅守,一如她的人物“就像一只只命運的困獸,死亡或者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