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主位推進模式的英漢翻譯研究

劉幼玲

（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230000）

一、引 言

主位和述位的相關理論最初起源于功能語言學派，其創建人布拉格查理大學教授馬泰休斯提出了“句子實際切分”（又譯“句子實義切分”）理論。他認為：句子的形式切分包含兩個基本要素，分別是“語法主語”和“語法謂語”；句子的實際切分同樣也包含兩個基本要素，即“表述出發點”和“表述核心”?！氨硎龀霭l點”是指說話雙方已經知曉的、或能通過現有語境而輕易知曉的東西，說話者便將這些共有知識作為表述的出發點；“表述核心”則是指說話者所述話語內容，是圍繞“表述出發點”而展開的。[1]10-17馬泰休斯所提出的“表述出發點”和“表述核心”演變至今便成了現在的“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捷克語言學家丹尼斯在主位和述位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語言學中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主位推進模式（patterns of thematic progression）。他指出，主位推進是指語篇中各語句的主位的選擇和排列，句子與句子之間的領屬層次與相互關系，句子與段落、章節等上一級語篇單位之間的超主位，整個語篇與情景之間的關系等。[2]62丹尼斯歸納了5種主位推進模式，分別是簡單線性主位化推進模式、連貫主位推進模式、派生主位推進模式、分裂述位推進模式和跳躍主位推進模式。丹尼斯的主位推進模式對語言學的發展具有不可磨滅的推動作用。

主述位理論和主位推進理論的引進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國內學者對其做了一系列的相關研究，探析主位推進理論在漢語及英漢翻譯中的應用。如徐盛桓認為主述位理論無論是對語言運用還是語言教學都具有實際意義，并將主位發展模式分為四大類：平行性、延續性、集中性和交叉性；[3]1-9黃衍將語篇中主位和述位的發展模式歸為七類，并認為這些基本模式能大體上反映出連貫話語中句子與句子之間主位和述位的關系；[4]32-36黃國文將主位推進模式分為六類，分別是平行型主位推進模式、延續型主位推進模式、集中型主位推進模式、交叉型主位推進模式、并列型主位推進模式和派生型主位推進模式；[5]81-85朱永生、嚴世清認為英語中有四種基本的主位推進模式，分別是主位同一型主位推進模式、述位同一型主位推進模式、延續型主位推進模式和交叉型主位推進模式，并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語篇中的語句并非簡單地按照同一種模式向前推進，而是使用多種模式共同向前推進，兩種或兩種以上模式交替出現的情況被稱作復合主位推進模式。[6]103-104主位推進模式不僅是原作者實現語篇功能的重要手段，也是譯者解讀語篇的有效手段，因此在語篇分析中具有相當廣泛的應用。

將主位推進模式理論運用于英漢翻譯，并選擇英語散文名篇Of Studies作為研究對象。Of Studies是英國16世紀最重要的哲學家、散文家弗朗西斯·培根《論說文集》中的一篇佳作，該文文字樸實而精美，緊湊而堅致，句間很少使用連詞或轉折語，構成了格言式文體。凝煉有力的語言、富有詩意的思想和深邃的哲理使得Of Studies在世界文學史上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也在我國流傳甚廣，影響甚深。Of Studies有多個中譯本，其中王佐良先生翻譯的《談讀書》更是一篇經典佳作。該文運用文言文，恰如其分地展現了Of Studies原文措辭嚴謹、言簡意賅、寓意深刻的寫作風格。Of Studies中譯本較為出名的還有廖運范譯《論讀書》、曹明倫譯《談讀書》、孫有中譯《論學習》、何新譯《論讀書》、水天同譯《論學問》、廖昌胤譯《論學習》、高健譯《說學》等。選取王佐良、廖運范和曹明倫的中譯本作為研究對象，以朱永生和嚴世清總結的4種主位推進模式對Of Studies的原版英文以及3種中譯本和11位研究生的翻譯進行主位切分和對比分析，得出研究結果并對其進行討論。

二、研究設計和步驟

（一）主位推進模式

主位推進是指語篇中語句之間主位的銜接（thematic cohesion）方式和方法。[7]38任何一個句子都具有自己的主位結構，當一個句子沒有被放在語篇中時，這個句子的主位和述位便是孤立的、靜止的，它們之間不會發生任何變化，整個句子也不會有任何發展。然而把這個句子放進某個語篇時，該句的主位和述位會和它周圍句子的主位和述位之間產生各種各樣的聯系，前句主位與后句主位之間的這種聯系或展開稱為主位推進。連貫的句子之所以能形成一個整體語篇并能表達某一完整的意義，歸功于各個句子的主位不斷地向前發展或推進。篇幅、話題和體裁的不同會導致語篇結構上的差異，但是結構上的差異并不代表句子與句子之間的主位推進模式是雜亂無章的；相反，語篇中語句的主位發展模式遵循一定的規律，這些規律和模式就構成了主位推進模式。在實踐過程中，人們要了解的并不僅僅是每一個具體的小句到底包含什么樣的主位結構，還應了解整個語篇是如何一層一層展開的，語篇中的句子主位是如何一步一步向前推進的。

雖然不同的語言學家將主位推進模式劃分為不同的種類，但其劃分方法和中心思想都大同小異。著重介紹朱永生和嚴世清提出的4種主位推進模式，其中T1代表語篇中首句小句或其復合體中的主位，R1代表語篇中首句小句或其復合體中的述位，依此類推。

（1）T2T1型，即主位同一型，指兩個句子擁有相同的主位，不同的述位。如：

Hua Rong didn’t know it was a plot.He considered Huang Xing a regular military official,and didn’t suspect him of any evil design.

（2）R2R1型，即述位同一性，指兩個句子擁有相同的述位，不同的主位。如：

Jim is a student；Mary is a student；Aaron is a student；Joe is a student；Polly,Julian,Catherine are other students.

（3）T2R1型，即延續型，指前面句子的述位或述位的一部分是后面句子的主位。如：

Outside my house is a big garden.In the right side of the garden is a flower bed.This bed is filled with orchids.

（4）R2T1型，即交叉型，指前面句子的主位是后面句子的述位。如：

The movie was really interesting,but I was not having fun with it.The boy behind troubled me.I turned around and stared at them,but they just ignored of me and continued to talk till the end.

（二）研究問題

以上述4種主位推進模式類型為基礎，主要研究以下問題：（1）對比英語和漢語這兩種語言語篇中主位推進模式運用的差別；（2）發現研究生英漢翻譯中主位結構安排存在的問題。通過上述研究，能更好地把主位推進模式理論運用于翻譯學習中。

（三）研究對象

除了選取培根的Of Studies原版和王佐良、廖運范、曹明倫3種中譯本之外，還選取了11位研究生的中文翻譯。這11位研究生分別來自安徽大學外語學院2013級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班和2014級英語語言文學班。其中，2013級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班研究生5位，2014級英語語言文學班研究生6位。11位研究生均有一定的文學基礎，并全部通過英語專業八級考試。

（四）研究步驟

本文的研究步驟如下：

（1）將各個譯文按順序排列各句的主位；

（2）選出各個小句中間的主位和述位；

（3）列出每篇譯文中的主位推進模式；

（4）詳細分析英文原文和3種漢譯版本、翻譯名家和研究生翻譯文章中主位推進模式的差異；

（5）得出結論和啟示。

三、研究結果

一般情況下，單純的某一種主位推進模式貫穿整個語篇的情況是十分少見的，語篇中的句子與句子之間的主位推進模式多為復合模式，由兩種或兩種以上主位推進模式交替出現而形成。因此，在統計英文原版、3種中譯本和11位研究生的翻譯時，主要根據各小句在上下文所起的作用對各個句子進行主位切分，得出以下結論。

（一）Of Studies原文主位推進模式分析

因篇幅問題，僅列舉出原文和王佐良譯本分析，見表1和表2。Of Studies原文的主位推進模式匯總見表3。

表1 Of Studies原文主位推進模式分析

表2 王佐良版譯本分析樣本

表3 Of Studies原文的主位推進模式匯總

從表3可以看出，在Of Studies原文中，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使用頻率最高，而T2T1型、R2R1型和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大致相當，分別為18%、22%和14%，沒有太大區別。

（二）Of Studies3種版本譯文主位推進模式分析

對Of Studies3種版本譯文的分析詳見表4。

表4 Of Studies名家譯文的主位推進模式匯總

從表4可以看出，3種中譯本使用最多的是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使用最少的為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而剩下的R2R1型和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也各有千秋。

對比表3和表4，可以得出在英文原文中，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最高（46%），遠高于中譯本（分別為24%、12%和32%）。而中譯本3種版本的譯文無一例外頻繁使用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分別為43%、48%和36%）。R2R1型主位推進模式在英語原文（22%）和中文譯文（分別為28%、28%和20%）中的使用頻率相當。除王佐良在一處譯文中使用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5%）之外，其他兩個版本（12%和12%）和英文原文（14%）對這一類型的模式使用頻率相當。對于R2R1型和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英文原文和漢語譯文的使用頻率也是相當的。

（三）研究生譯文主位推進模式分析

11位研究生對Of Studies的翻譯分析詳見表5。從中可以看出，T2T1型和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遠高于R2T1型和R2R1型。其中，T2T1型和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略高于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R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略高于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

表5 研究生譯文主位推進模式匯總

對比表3和表5，可以得出以下結論：11位研究生的翻譯中，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使用頻率高于英語原文；R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與原文大致相當；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略低于英語原文。

對比表4和表5，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相對于3位名家的中譯本頻繁使用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11位研究生對于T2T1型和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相差不大，較多地保留了原文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對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運用也不及3位名家頻繁；同名家翻譯一樣，11位研究生對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最低；而對R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頻率略低于3位名家的中譯本。

四、成因探析

漢語屬于漢藏語系 （Sino-Tibetan languages），而英語屬于印歐語系（Indo-European family），無論是在句法結構還是在表達方式上，漢語和英語各有自己的特點，在很多時候，這些不同表現在它們對于主位推進模式的選擇上。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有關主位和述位的選擇對譯本的翻譯質量具有重要作用。

對培根Of Studies原文主位推進模式研究發現，英語本土國家作者傾向于使用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而其他3種模式使用頻率大致相當，但不及T2R1型使用頻繁。也就是說，相比于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T2T1型、R2R1型和R2T1型主位推進模式屬于從屬地位。這表明在語篇中，英語更加強調整個語篇的連貫性和句子結構之間的邏輯性；與此同時，句子的形式變換也得到了充分的重視。英語句子的形式變化多樣，語篇中的句子往往呈句首封閉、句尾開放的特征。在寫作的過程中，作者不僅可以后置修飾語和插入語，還可以連接關系詞與被修飾語，這使得單個英語句子可以人為地向句尾連續擴展和延伸。除此之外，英語還傾向于使用從屬結構，其中短語和從句既可以充當句子的主要成分又可以充當其從屬成分，單獨的從句甚至還可以與其他從句疊加，從而形成更長的從句。這都使得英語句子可以通過豐富而靈活的銜接手段被拉得很長。這種多樣化和句首封閉、句尾開放的特征使得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在英語中使用頻繁，即前一個句子的述位充當后一個句子的主位。

對Of Studies3種中譯本的主位推進模式研究發現，它們最為頻繁地使用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這表明漢語習慣于使用平行結構來實現句子之間的語意連貫，在緊湊的語篇結構中逐步將其意義展開，直至形成嚴謹連貫的語篇。漢語多遵從語言經濟原則，與英語句首封閉、句尾開放的特征不同，漢語往往呈現句首開放、句尾收縮的特征，漢語語篇的銜接和連貫多通過詞序的改變和重復來實現。漢語句子是句首開放的，而人們傾向于將舊信息放在句首，新信息放在句尾。因此，句首的舊信息在長度和程度上的擴展受到種種限制，句子顯得簡短、精巧。平行結構和并列結構在漢語語篇中使用頻繁，這也直接導致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在漢語中使用頻率相對較高。根據上述英語和漢語各自的特點，在英漢翻譯中，譯者很多時候需要重新組合句子，將復雜的英語從屬句變為簡單的漢語平行句。

對11位研究生翻譯本的主位推進模式研究發現，它們使用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頻率低于3種中譯本，但使用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的頻率卻高于3種中譯本。究其原因，是因為11位研究生的翻譯水平、漢語水平以及對原文信息重點把握不夠準確，不能更好地使用更加符合漢語習慣的T2T1型主位推進模式，只好牽強地運用原文的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他們較多地保留了原文T2R1型主位推進模式，存在翻譯腔的現象，從而導致譯文或多或少不符合中文習慣，與3種中譯本相差甚遠。

Baker指出，譯者應該使用某種適宜的方式重現原文的主位推進模式，以免造成譯文信息流動不暢。但如果原文的主位推進模式無法在譯語中自然地再現，這時譯者應該放棄這種翻譯方法，而采用其他方式使譯文具有自己的主位推進方式，同時保證譯文的連貫性。[8]125本文研究對象——王佐良、廖運范和曹明倫的中譯本就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以上關于主位推進模式的研究表明，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應該注重原作中主位推進模式的運用，同時還應重視譯作中句子主位的選擇；因為前后兩個小句主位或述位的關系直接決定這兩個句子的主位推進模式到底是T2T1型還是T2R1型。對于英漢翻譯來說，選擇恰當的主位既符合目的語的用語習慣，又可以確保譯文信息順暢地推進。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可以引入主位推進理論，同時掌握源語和目的語在主位結構方面的不同和規律，進而譯出語篇清晰、語意連貫、流暢自如的譯文。

[1]V·馬泰休斯.關于句子的所謂實際切分[C]//王福祥,白春仁.話語語言學論文集.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9.

[2]李健,范祥濤.基于主位推進模式的語篇翻譯研究[J].語言與翻譯,2008(1).

[3]徐盛桓.主位和述位[J].外語教學與研究,1982(1).

[4]黃衍.試論英語主位與述位[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85(5).

[5]黃國文.語篇分析概要[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

[6]朱永生,嚴世清.系統功能語言學多維思考[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7]M.A.K.Halliday.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2nd ed.)[M].Beijing:Beijing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4.

[8]Mona Baker.In Other Words:A Course Book on Transla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