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十二拍

鄧朝暉

斷橋十二拍

鄧朝暉

一

傘

追光下的傘

撫絲綢弄宣紙的傘

像一只命運的陀螺

它圓潤，旋轉

直到你像魚一樣的扎向我

二

風吹褶皺

浮橋只有十尺

猶如你我漫長的遇見

用腳丈量

一步為浮生一日

半日也可

一個柳蔭下的瞬間也足以讓我感激

三

一個人的婚禮

湖水上的樓閣

荷葉與水波相互拱手

而我什么也聽不見

執鮫綃的人遲遲未來

這腥紅的蓋頭

本是自己鋪就的方寸洞房

我迷戀于他軟語吳儂的舌尖

迷戀于自己布下的羅網

四

你的缺席

是意料中的事

刺向我的如果不是刀尖

必是暗卷的烏云

我更期待那挑破的一瞬

腥紅的幸福如不能從天而降

那就從掌心開出

十里相送的荷花

而這樣的痛快也沒有

隱秘的劍影一層一層卷疊

負我于微涼的背

五

我已習慣了烏云

冷靜的灰

從來沒有欺騙

不像你一襲白衫

不像你似笑非笑的朱唇間

又在許諾下一次遇見

我活在灰色里

隨他度年如日

隨他低伏翻卷

隨他看淺薄的人世

終不能盡歡

六

鼓聲？

哪來的鼓聲

我聽慣了雷鳴

像男人女人高潮時的尖叫

但這次的聲音

一陣一陣

咚咚——咚咚——咚咚……

追兵就要來了

我已無處躲藏

七

“雨還在下

誰在船上……”

誰在陷落的舞臺

誰在飄搖的劇場

你我隔山重水復

汴州可作杭州

你我之間

永遠隔著一副水袖的距離

甩一下是云梯懸浮

再甩一下是英雄落淚

八

終于遇見

你沒有騎高頭大馬

我于烏云的布陣里破解出竹林小徑

斷橋太過奢華

立于橋上的都是故事里的佳人

而你我

只能在竹光月影下對望幾眼

你不敢抬頭

我望不見你清亮的瞳仁里

我的粉紅羅裙，玉鐲素手

九

我還要什么遇見

這一次已經足夠

兩個人的戰爭里

你不是吻劍的大王

我也不是烈死的虞姬

我們還要茍活于世

看白發借一滴靈隱的甘露就能發芽

承諾太多了

美好太多了

都是當空的滿月

讓我們活在仰望里

十

你閃身于一條夜航船

如當初那只粉紅的鯛魚

直愣愣地撲向我

你的來和去都是傳說

這湖邊的傳說太多了

再多一個又有何妨

閃爍的湖水

終是南柯一夢

十一

我也終將是一只

閃爍的白鶴

我忘記了行走學會將攬你入懷的手臂

伸向更虛無的夜空

這華美的人世不過是一只孤獨的傘柄

那時，傘柄是筆直的

你溫熱的手臂是彎曲的

似乎向我微微的屈服

十二

傘柄如你的手臂

瘦削，輕薄

它彎曲，折斷

像一根枯枝恭身告退于世界

這夜的良辰美景本是一場水幕電影

斷橋邊的荷塘起風了

水波從孤山那邊推過來

一層一層

如舌尖滾動著舌尖

鄧朝暉詩觀

一個詩歌寫作者是需要有自由精神的，這種自由，是內心世界的獨立。換句話說，就是“我手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