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壞男孩

王樂瑤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臨時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矮小的身子淹沒在來往穿行的人群中，一點也不起眼。我進門后就想找到認識的朋友，雖曾朝著最后那個角落掃了一眼，但也沒有注意他。

那時我剛剛踏入初中的大門，對一切新鮮事物感到好奇的同時，也對陌生的環境感到惶恐。那段時間里，我恨不得和相熟的朋友天天黏在一起，更別說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生了。

初中的生活終于不緊不慢地開始，一切都漸漸步入正軌。我從開學的惆悵心態中慢慢走了出來。當重拾好心情時，一個晴天霹靂卻冷不丁地把我給劈蒙了——在教室座位安排中，我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坐在倒數第三排——這簡直就是一個噩耗！我知道了那個和我坐一起的男生的名字，普普通通，沒什么不好，但就是讓我討厭起來。可惡！我一點也不想和我的好姐妹們分開！奈何師命難違，我終究還是不情不愿地搬到了倒數第三排。

接下來的故事情節就很清楚了——巧得很，就是他。

那個體型偏弱的小個子，見到我之后，樂呵呵地沖我擺手打了個招呼。雖說很不樂意，但我還是禮貌地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少交流。按部就班地上課、學習、休息，我很深刻地理解了初中學業的繁忙。偶爾偏過頭看看同桌在做什么，沒想到他垂著頭，神情專注地不知道在擺弄著什么。我愕然：啊，還是個喜歡開小差的主！想到這樣的學生等于和“壞”畫上等號，我立刻轉過頭去。那時我不止一次地想，等過了一個月，我就跟老師說要換座位！

但課還是照樣要上的，不久后，我和他就有了第二次交流。

開學典禮上，學校制定的一大堆條條框框把我砸得頭暈目眩。而其中最讓我接受不了的就是不能帶課外書這一項。雖然知道在學校最重要的是學習，但我還是忿忿不平，要知道我可是那種無書不歡的人。回到教室后，我把凳子往地上猛地一砸，凳腿與地面相撞發出的聲響讓我有一種痛快淋漓的感覺，不過可惜，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還有人無意間把凳子砸得比我還響呢。我咬牙切齒，最終只是郁悶地抱著雙肘。

“你怎么了？”他比我晚一點回教室，奇怪地問我。

“沒事——有點郁悶學校不準帶課外書而已。”我也不在意和他熟不熟的問題了，抱怨道。

“你很喜歡看書嗎？”他順著話題和我聊上了。

“還好吧。”我敷衍著，想和這個“壞男孩”盡早結束對話。

“好巧，我也是哦。”沒想到他居然也是個愛看書的人，“要不要我借你幾本看看？”

我一愣：“學校不是不準帶課外書嗎？”他卻傻傻一笑：“沒關系，要是真被沒收了，也是我的事嘛。”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向來習慣服從的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還在呆愣著呢，老師就夾著課本進了教室。我立馬把他的話拋在腦后，說不定他只是在說著玩吧。

沒想到，第二天的早自習，他還真的帶了一本書來。當他把那本動物小說遞給我的時候，我有想過拒絕，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接過了。我翻來覆去地扒拉著那本書，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倒是對他的感覺，因為這件事發生了一些改變。

在各種課程中我發現，他不是一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除了在語文課上有著比他人更甚的熱情。但是就算他對語文相當熱衷，卻依然改變不了他在測試中成績的不合格。但他也不像其他的差生。他待人有禮，挺注重衛生，也不喜歡小打小鬧。不過就算這樣老師也對他很頭疼——因為成績——這才最重要的。所以，他被定義為“差生”。

后來他跟我說，他其實想當一個作家。

我對他點點頭，這件事很容易看出來。

漸漸地，我習慣了和他坐在一起，沒有再想換座位。

那一天，剛剛放學。我正在收拾書包，他忽然跑到我的面前躊躇著問我：“那個，你能不能借我十塊錢？”

“你要錢干什么？”

他撓了撓頭：“想買書……”

我翻看書包，發現正好還有十塊錢。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借錢給他，但轉念一想、人家還借書給我看呢，便把錢給了他：“要記得還啊！”

“那當然，很快的！”他頓時喜笑顏開。

我收拾書包出了校門，在回家路上我和朋友聊起了這件事，朋友有些吃驚：“他？那不是個差生嗎？你不怕他這種壞男孩不還嗎？”

“你別這樣想，”我斜了朋友一眼，“我信得過他啦。”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他沒有提錢的事，我也沒有催促什么，畢竟這才過去了一天。 于是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說要還錢，我有些急，便開口問他：“你還沒帶錢嗎？”他抱歉地說：“明天，我明天就還！”

而到了第二天，還沒等我開口，他就說：“那個，對不起啊。我爸爸沒給我錢，我看看能不能說服我爸爸……”我有些不滿了，沉默地點了點頭。

明天，又明天……一個星期過去了。轉眼第二個星期五就要過去。他每次都這樣滿懷歉意地向我道歉，向我要求下一個明天。我對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望，他辜負了我對他的信任。難道真的差生品行不好？難道他真的是一個壞男孩？我嘆了一口氣說：“那你下個星期可以帶來嗎？”他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周末兩天，下了大雨，猶如瀑布飛泄的大雨傾盆而下。爆豆似的雨珠砸在窗前，密集的雨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因為這雨，我這幾天都是煩悶的。

帶著糟糕的心情，我和朋友一起走在上學的路上。

她問我：“那個誰還沒有還錢給你啊？”“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不要我幫你催他？”

我避過地上積起的小水洼，回道：“不用了吧。”

而事實是，他根本沒來學校 。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他的好朋友說他下雨的時候外出把手里的鋼筋摔壞了。“鋼筋？”我嚇了一大跳。“你不知道嗎？他的手先天無力，要用鋼筋撐起來的。”

我蒙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那他為什么要出門？”“我也不知道，他沒跟我說。不過我看到他在撿塑料瓶賣錢吧……”他的朋友撓撓頭，“他有向他爸爸借錢，不過他爸很生他的氣，還把他罵了一頓……”endprint

我徹底迷茫了。

回到座位，我一個人坐了一上午。放學時，我偏過頭看了看一邊空蕩蕩的桌子。我想了很久，把他借給我的書放在他的桌子上，起身向辦公室走去。“老師，我要換位置！”

我有些害怕見到他，我的大腦十分混亂。我想，那十塊錢就算了吧。

兩天后，他回來了。看到同桌換了個人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隨即放下書包坐了下來。當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我慌忙轉過身去。我害怕見到他。

下課后，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去和他解釋一下。卻見他已經過來了，把手里攥著的十塊錢遞給了我——連帶著我還給他的書。

“抱歉啊，這么久才還。”他滿懷歉意地說，“我把這本書送給你，就當我這么遲的道歉了。”

我猶豫著接下，張張嘴，說：“其實不要緊的……”但是我的聲音被響起的上課鈴聲淹沒了，他對我擺擺手，回到了他那倒數第三的座位，重新歸于那如今離我是如此遙遠的地方。

后來呢？后來也沒什么了，課照樣上，家照樣回。我和他也就這樣岔開了，再無交集。他在倒數幾排昏天黑地，我在正數前幾排前景無憂。

窗外的樹葉枯了又綠，黑板上的粉筆字寫了又擦。我們歷經各種考試，終于，暑假到了。

考完試那天我走得有點晚，朋友們都已回去。我走出校門，和風溫柔，從未覺得如此輕松過。但我突然記得了一個人，他被稱為“差生”，他是“壞男孩”。而在這一刻我是多么地想要明了一個問題——

“嗨——”突然有人在我背后叫著。我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熟悉的矮小的身影，被遮掩在來往的人群中。

“再見了——”他高高地擺著手。

“再見——”問題的答案，我其實一直清楚。而我的害怕，是害怕自己無知的樣子。

他從來都不壞。

（指導老師：汪靈紅）

★其實沒有“差”：

一個班級里的同學，自然而然地被歸類成兩種：一種是好學生，另一種則是“壞”學生。在老師的眼中，成績不好的便是“壞”的，那在同班同學的眼中呢？也許也跟老師一樣吧。其實每一個學生都不能，或者說不應該被歸類為“壞”，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所喜愛的事情。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是喜歡學習，愛好知識的這種。而在“壞”的這一類中，有的可能擅長音樂，有的喜歡體育，有的想成為畫家，還有的就像文中的“壞男孩”一樣，瘋狂熱愛文學。所以并不要嘲笑或者看不起你身邊那些被貼上“差生”的同學，因為他們一點也不“差”。（蘇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