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杰的詩

◎李治杰

李治杰的詩

◎李治杰

玉米葉之歌（組詩）

玉米葉

序

給我一片玉米葉

翡翠一樣綠呀飄在心里

春

早春天氣，說變就變

半夜霜降，傷了玉米苗的葉

一地光頭苗卷著黑邊

包著苗的芯，藏著苗的嫩葉片

陽光暖著雙手，剝掉黑邊葉

露出苗芯，嫩尖尖又瘦又短

雙膝地上爬，雙手忙不停

一地嫩尖尖，橫豎連成行

春雨如絲，把嫩尖尖拉長

長成一地翠生生的玉米葉

太陽初升，立在玉米苗梢上

紅艷艷，拽著玉米葉向上瘋狂

從此，故事新編“拔苗助長”

從玉米地傳向月亮，傳上太陽

夏

玉米葉子，黑油油綠到山里

月亮沉落，火辣辣的太陽升起

玉米拔節，七月流火八月熱

三伏天鋤草，鉆進悶熱的玉米地

玉米葉子飄在臉上，飛上手臂

輕輕滑進肉皮，拉出一道道血跡

暑熱猖狂，蒸籠一樣，蒸出汗水

絲絲血漿沫兒和著汗水滴滴

血珠粉紅，滴進細長的口子里

咸津津的汗水珠，燒灼得痛啊

火一樣燒灼，痛在少年心里

流著眼淚，贊嘆葉子刀一樣鋒利

玉米葉子，青青長長

一片片，帶著血絲，飄在汗水里

秋

玉米粒新生，瘦弱，蒼白

躲在肥厚的玉米葉子里

玉米葉用體溫暖著玉米粒

葉脈里汁水，喂著玉米粒

玉米葉悠悠，搖著玉米粒

一天天飽滿，一天天結實

玉米葉累瘦累扁了身體

轉身擠出最后幾滴乳汁

脫去翡翠衣裙穿上黃布粗衣

凋零，黯黃，枯燥的玉米葉

舉起一尺多長的玉米棒子

在秋風中笑著，唱響豐收曲

黃澄澄的玉米粒低頭

向衣衫襤褸的玉米葉敬禮

冬

初雪融化，潤濕了玉米葉

殘枝敗葉，吸飽雪水，柔韌結實

在寒風里，亮著青春光彩

扭成長長的麻花辮子

拴著沉甸甸的老玉米

掛在屋檐下，笑迎雪花飛來

北風吹，玉米辮子插滿雪花

頭戴冰雪王冠，睡在夢里

夢中，住在銀妝素裹的宮殿

靜靜等著，等著四季輪回

睡夢中，春風吹來，春雨濕地

把笑聲送給滴水成冰的冬季

寒冷的冬天來了

草木復蘇的春天還會遠嗎

尾

給我一片玉米葉

借你炫耀青春的記憶

凝著陽光聚著冰雪

一聲歌唱一聲嘆息

我們抱在一起

生生死死不分離

我的心兒刻著你

刻著青青玉米葉子

夢見玉米葉

青青玉米葉兒

一次次在夢里飄來

留下鄉愁鄉思

停在心兒呀記憶里

春天，嫩芽芽出土

我把青苗兒涂上畫紙

水靈靈露珠兒顆顆

濕著綠生生玉米葉子

夏天，玉米拔節長

我折一枝青青葉子

在畫紙上添一抹深綠

蛐蛐拉著葉絲兒鳴啼

秋天，玉米頭兒低低

一穗沉甸甸的老玉米

黃澄澄啊落上畫紙

思鄉魂兒飛奔故里

冬天，白花花雪兒飛

我采一朵拋給你

落在紙上化呀化水滴

濕了魂魄啊濕了鄉思

畫紙上的露水珠兒

是鄉思眼淚一滴滴

蛐蛐鳴啼聲聲急

爹娘啊爹娘盼我歸

把心中記憶印上畫紙

鋪在床上托著我啊身體

手兒摸著，心兒貼著

玉米葉兒天天飄在夢里

葬我在玉米地

生在玉米地，飲著玉米汁

日復一日，綠了我的身體

玉米地的孩子，行千里萬里

咬著玉米葉，心里有棒老玉米

死后！回歸！葬我在玉米地

埋在土里發芽，長成青青玉米

我的皮膚，骨骼， 血肉

化作玉米莖，玉米葉，玉米粒

榨出玉米汁，粘稠的汁水

一杯杯，獻給玉米地的孩子

不能葬在玉米地，就燒我成灰，

我的骨灰，也是青青翠翠

青翠的骨灰，升起玉米香氣

絲絲縷縷，萬里回歸玉米地

墓地上的二棵樹(組詩)

妻死了

妻躺在搶救室里

厚厚被子，蓋著身體

已經，拿掉了呼吸機

妻和我，就要陰陽兩分離

含淚，把手伸給你

老夫老妻，最后親熱一次

用我的體溫，暖著你身子

送你，走向生命倒計時

你握緊我手指，塞進嘴里

舌頭翻來卷去，裹著我手指

你的眼睛，溫柔甜蜜

上下嘴唇，突然關閉

臉上凝著甜美的笑容

溫存柔軟，漸漸散去

眼睛看著我，睜得圓圓

眼睫毛上掛著淚水滴滴

冰冷一點點，升上手臂

我抽出手指，揉著你眼皮

“妻！ 累了！閉眼！休息”

“放你長假！永遠休息”

我活著！替你流淚

我活著！替你看春暖花開

墓地上的兩棵樹

骨灰放入土，種上一棵樹

當我摸著樹時，是竊竊私語

說不盡你我，今生來世的戀情

樹枝鼓出綠芽，拂在臉上

是你柔軟的手，摸得我臉熱耳紅

片片新葉，在枝上輕輕搖晃

是你眉目含情，看得我心跳慌慌

墓地上的樹啊！ 夕陽照你青影長長

你是我初戀情人！你是我美麗新娘

我也要入土，種上一棵樹

地上，樹影疊著樹影

地下，纏繞，盤結，須肥根粗

墓地上的兩棵樹， 站在一起

樹冠連著樹冠，朝夕相處

歲歲春風，從樹根升起

搖著花朵，流出眼淚滴滴

長白山樹枝

漫天風兒吹來

帶走一山果實

光溜溜的樹枝

深情戀著山里

結著霜花朵朵

掛著秋雨滴滴

白雪薄冰纏繞著你

你靜靜睡去

任暴風雪刮來

伸出雙手搖晃著你

你樂出一串笑聲

翻個身又睡在夢里

長長樹枝

捆著一山離去的果實

墻上綠葉

推開窗子，我看見一面土墻

墻上歲月，雪花飄飄

一片雪花白呀雪花白

終于，冰川紀過去

和煦的陽光撒在墻上土地

種子躺在土墻里，遇熱，膨脹

扭轉拉伸，長成兩片綠葉

伸出土墻，在六月的陽光下

襯托著朵朵花兒，分外美麗

人們南來北往，把花朵贊美

綠葉只能輕輕嘆著氣

對人們耳語：“我在等你”

“等你解讀我萬千相思”

看你轉身，漸漸遠去

綠葉卷起花香飄在身邊

伴你今生，伴你來世

淡淡花香，藏著綠葉呢喃細語

追著雪花奔跑

下雪天，紅圍巾繞成蝴蝶結

我拉著媽媽的手，連說帶笑

跟在雪花后面，又蹦又跳

熱了，解開蝴蝶結，扔給雪花

雪花抱著紅圍巾，在風中舞蹈

爭著，搶著，穿上溜冰鞋

打著，鬧著，在冰場上滑翔

手上的紅圍巾結成飛碟

押著俘虜的雪花，在高空飛行

把朗朗笑聲，撒滿冰場……

系著紅圍巾，熱血沸騰

黑發飄飄，走在海外求學路上

雪花引我來到校園

雪花順風飛，我在風中開始奔跑

團團雪花，把我緊緊包裹

冰冷孤獨，困苦難熬……

猛抬頭看見風雪中的紅圍巾

我的同胞，嘴角帶著微笑

我的同胞，一雙雙黑眼睛

透過冰雪，細細分辨，認真尋找……

在美國有三十萬中國留學生

閱讀，實驗，研究，忙個不停

我也是這個群體中的人

脖子上的紅圍巾，在風雪中飛揚

一條條紅圍巾盤結繚繞

圍巾長長，一端在媽媽手里招搖

系著溜冰場上的朗朗笑語

一端在異國校園，將雪花捕撈

北風卷起漫天雪花

雪花印著中國留學生的往事流年

庚子年后，一代代漂洋過海

尋科技火種，將我鋼鐵燒煉

雪花在強勁的氣流中翻滾

我就是這其中一片

輕輕地被雪花覆蓋，擁抱

甜蜜地在紅圍巾上跳躍旋轉

紅圍巾上的雪花

在朝鮮戰場落地

冰凍了那枚帶著細菌的樹葉

紅圍巾上的雪花

飄向鉆井灑落平臺

厚厚棉被，暖著油田萬里

紅圍巾上的雪花

喊聲響在茫茫戈壁

帶著蘑菇云，騰空升起

……

北風卷起漫天雪花

捕撈雪花，一代天驕

華夏學子，奔跑中，白了頭發

滿頭白發，在疾風中飛飄

開成一朵朵雪花，壯碩豐腴

纏繞著一條條紅圍巾，分外妖嬈

引來炎黃子孫，盡情奔跑

雪花翩翩，在紅圍巾上吼叫

（本小輯責任編輯 張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