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邵茜
個人美學辯證法
在文藝復興的佛羅倫薩,瓦薩里提出了一套神學式的藝術史大敘述,其中素描(Disegno)被認為是“美惠三女神”(建筑、雕塑、繪畫)之父。而正是在這個神學的世界觀上,素描被認為是和上帝之創世邏輯(Logos)相連接的世俗理性。藝術家通過素描,亦是在鋪層一條通往上帝創世理念的康莊大道。當我們觀察畢蓉蓉藝術創作的歷程時,多少可以追尋到這個脈絡,她正是通過素描來理解世界。從早期在荷蘭留學時的作品可以看出,素描-藝術-設計-生活世界這四者之間的共生關系,成為了她一直以來討論和研究的核心議題。
在荷蘭接受西方當代藝術教育的畢蓉蓉被高度抽象和幾何風格的日常美學所感染。當代藝術是什么?策展人Boris Groys曾說,“當代藝術是藝術家對當代情景、生活狀態的直接回應?!?/p>
在畢蓉蓉的作品中可以清晰看出這樣一個對當代生活的回應。比如2013年在上海環球金融中心展出的裝置《7:3colors》,恰如其分融入了上海陸家嘴現代建筑風格的空間中。作品的鋼結構框架對應周遭建筑的鋼結構,玻璃材質的運用呼應玻璃幕墻,LED燈的設置也與周圍閃爍的熒光文字的廣告燈相映成趣,幾何的造型似乎是對所處的建筑環境的抽象和概括,也成為敲響感知流的一個重音符。由于其強烈的抽象性,反而同時在現代幾何的建筑環境中凸顯出來,仿佛交響樂中的指揮在整合和提領著環境中的各種音符——鋼、玻璃、五色的燈光、幾何的形式。
與之相反,另一作品《一個無用的理想空間》成了一個在嘈雜空間中的尖叫。作品創作于2011年,在上海安順路小商品市場內的一個店鋪中。一個由無數綠和紅三角形交叉構成的立方體空間在其中成為一個異質體,并展開出一套完全和周遭相違背的空間邏輯,即藝術家秩序井然的“理想空間”。紅和綠作為對比色出自于對市場環境色的抽象,它們讓這個空間尖叫著,且照應著周遭。它那嚴謹的數學幾何構成了一個略微偏移真實空間的虛擬空間。它不僅排斥著市場嘈雜的空間肌理,還試圖掙脫現實給定的物理幾何,正是這樣的努力,柏拉圖主義式的理想才得以剎那閃現。但畢蓉蓉并非信仰那高高在上彼岸式的抽象,她的這一藝術介入讓現代性抽象的信念和中國日?,F實的沖突昭然若揭。我們真的已經準備好在現在性的異化中生活了嗎?秩序和混亂、理性和感性、人性和非人性、健康和病態,有時并非一墻之隔,而在日常生活的辯證中互相轉換。
畢蓉蓉的作品背后一直懸著意識——藝術-設計-生活世界的循環。如果我們把她的空間裝置作為一個思考的結點,那么她的素描就是思考的過程,就如同素描在文藝復興的意涵那樣,它是藝術家和世界本質的紐帶。如同馬克思說所的,不再是靜態的沉思,而是動態地去改變和影響世界。(文:姜俊)
圖像的風景
在近期展出的《三聯圖——制作中的素描》作品里,我們能看到支離破碎的圖案,以及穿梭在它們之間的直線或曲線。那些線條似乎把圖案碎片所屬于的、各自不同的時空連綴到一起。這與畢蓉蓉在之前的裝置作品中使用的、劃分空間感知的實體直線異曲同工,它們似乎都是對破碎的時空感受的隱喻,或者說,來自藝術家拼接不同時空,并展現這一魔幻過程的愿望。
于是,她所謂的“素描”并不是傳統的勾畫過程,而是對不同地點、不同元素的圖案的采集過程。這種采集的性質和寫生類似,都是對視覺素材的歸納和整理,但畢蓉蓉的素材并不是實際的風景或人物,而是圖像本身;或者說,在一個碎片化圖像無處不在的時代,圖像本身已經成為了風景。因此,“素描”這一概念也含有對新形態風景的隱喻。與之相對應,“制作”一詞就突出了組合圖案這一行為與現代生產過程的類似。如果說傳統的風景來自觀察和對自然的感知,那么圖像的風景就來自信息社會對圖像的生產。畢蓉蓉對這些圖像產品本身的使用,就不可避免地和“制作”產生了關系。

我們很難判斷她對此過程的態度,也許有對傳統的風景的懷念和對充斥著圖像的世界的反諷;但也許是對圖像世界所制造的,新的視覺和生活體驗的好奇甚至迷戀。我們可以猜測,畢蓉蓉的態度更接近后者,只有對眼前的風景產生了情感和共鳴,才有可能在素描過程中誕生真正的、與審美有關的靈感和個人的真切觀察。從這點來說,她是在沿用固有的創作方法對待新的視覺經驗,而這種內在的沿用是建立在對其內涵的理解之上的?!叭搱D”就是對這一新狀況和舊概念的交融的升華,三聯畫本身是一種歐洲宗教繪畫的形式,由三幅尺寸不同的畫面組成。而畢蓉蓉的三聯畫是指素描、繪畫和基于前兩者的現場裝置。這一形態的向外擴張對應了圖像形態的向外擴張,以及人們的觀看方式的擴張。畢蓉蓉的整個項目就用了內容與形式對應的,完備的邏輯再現了這一擴張,并由此進入了對視覺語言和繪畫方法的新形態的探索當中。(文:許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