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垚
[摘要]經濟全球化和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沖擊和影響著當代油畫的生存狀態和發展方向,筆觸是體現油畫獨特魅力與審美價值的重要視覺語言,對于油畫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藝術家應以自覺獨立的藝術精神,根植傳統文化土壤,以開放的心態,吸取不同的文化精髓,融合多樣的藝術語言,構建體現獨特性、情感性、民族性的筆觸語言。
[關鍵詞]油畫筆觸 融合 創新
筆觸是體現油畫獨特魅力與審美價值的重要視覺形式,它既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亦是油畫作品中形象塑造、主題呈現、情感傳遞的基本載體,經過幾百年來中外藝術家們的創新與錘煉,油畫筆觸已形成區別于其他繪畫藝術門類的獨特的語言體系,筆觸語言的發展為畫家們提供了高度的創作自由和巨大的藝術表達空間,也因之成為當代畫家致力探索油畫本位語言表現性和情感性的重要著力點。中國油畫更應積極應對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滲透,創造更具中國特色和時代精神的筆觸語言。
一、“顯形”與“隱形”——筆觸語言的多樣性表達
在早期古典油畫時期,出于人們審美習慣及再現寫實的需要,加之當時繪畫工具與材料的特性,畫家們通過多層罩染(間接畫法)及揉、抹等方式,謹慎地處理著筆觸的邊際,避免單一筆觸的顯現而破壞畫面的完整性,盡可能使色塊銜接自然柔和、畫面平整不顯筆觸。凡·艾克兄弟的《根特祭壇畫》被認為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油畫開山之作,畫家以透明油料調色,經多層罩染,畫面色彩豐富細膩,是“隱形”筆觸繪畫的典范作品,對古典油畫影響深遠。文藝復興后期,提香、魯本斯、哈爾斯、委拉斯凱茲等畫家認識到筆觸與油畫繪畫性的重要聯系,探索并發展了直接畫法,即將用筆用色與畫面塑形合一,他們研究運筆技巧及筆觸的排列秩序,強化筆觸對體積感、空間感、質感的表現力,筆觸開始“顯形”。到了19世紀,筆觸已不僅被視為是依附于色彩、形體之下為塑造形象服務的造型元素,其本身的審美特性及傳情達意功能開始被當時的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畫家們重視,“顯形”筆觸開始大行其道,已成為畫面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保羅·西涅克(代表作《圣特羅佩港的出航》)和喬治·修拉(代表作《大碗島的星期日下午》)等新印象派畫家直接用點狀小筆觸通過嚴謹的秩序構建整個畫面的形象,凡·高的《自畫像》《星月夜》等作品則以井然有序又充滿激情的線狀筆觸傳遞自己熾熱的情感,為自己的畫作打上鮮明的個性烙印。
任何藝術都是不斷發展、與時俱進的。從“隱形”筆觸到“顯形”筆觸,既記錄了油畫表現語言的發展軌跡,也展示了畫家們在面對時代變遷沖擊下的智慧和努力。正如19世紀攝影技術的出現剝奪了傳統古典油畫的再現寫實功能,卻促使了印象派、后印象派、立體派、表現主義等百花齊放,也成就了筆觸從幕后到臺前的華麗轉身,畫家們以“顯形”筆觸來闡述自己的藝術主張,表現出異于傳統寫實的新畫面效果。當下大眾的審美觀念已呈多元化,審美水平不斷提高,“顯形”筆觸和“隱形”筆觸賦予畫家更大的藝術表達語言的選擇自由,也能據此滿足大眾多樣的審美需求。王沂東擅長將古典油畫的寫實技法與我國傳統民族文化特色元素匯融,其作品多以“隱形”筆觸表現國人的審美趣味,筆法嚴謹,如《2001年瑞雪》;周春芽的桃花系列油畫,“顯形”筆觸流暢自由,畫面極具強烈的感情色彩和激動人心的視覺沖擊力。
油畫的本質特性給予“顯形”和“隱形”筆觸自身發展的無限可能性,畫家們應在堅守油畫屬性和語言風格基礎上,不斷推陳出新,創造個性化筆觸語言,使之既是畫面效果的堅實支撐,也是獨立的審美元素。筆觸“顯”與“隱”是相對的,在創作時并非單選題,應綜合考慮畫面形式、色層肌理、情感傳達等因素,提出為何顯(隱)?如何顯(隱)?的自我命題,對“顯形”和“隱形”筆觸的形式美感與情感特性進行深入挖掘。
二、融合與重構——筆觸語言的創新性發展
油畫筆觸語言的融合與重構是指多種藝術語言、觀念通過接觸,進而發生碰撞,在碰撞的過程中,原有的規則秩序被打破,傳統視覺結構被沖擊,再遵循一定的美的構成法則和個人創作理念,通過調配整合使內外元素融為一體,重新建構成新的筆觸語言體系及視覺形式。綜合材料繪畫即是其一,藝術家打破傳統繪畫形式,將油畫工具材料與紙、布料等材料相結合作畫;部分藝術家則吸收了當代藝術中的影視、網絡、多媒體,以及其他媒介的元素,將油畫變異成另外一種新的圖像形式,比如舍棄畫筆顏料,將用電腦軟件處理后的圖畫直接噴繪在油畫布上,得到無筆觸、“偽”筆觸(非實際畫筆描繪)效果。以上融合方式為大眾提供了多樣的審美客體,但油畫自身的特性也被嚴重消解,有些新樣式甚至超越繪畫的范疇。
油畫筆觸語言可以通過融合來豐富,但不能被消解甚至消除,可以融合多種藝術語言,但應按照油畫創作規律和主觀思維進行重構,最終的呈現應以畫筆為主。圖像主義已滲透到中國油畫創作中,畫家們在創作中融合進藝術設計、攝影、電腦圖像的特有語言。張曉剛的《大家族》作品以老照片為題材,畫家將筆觸隱形于畫面中,以平涂的“隱形”筆觸體現出老照片的質感,表現出一種對特定時代的記憶與情感;同樣是畫照片,李松松的作品則更強調筆觸語言的形式美感,在《但愿人長久》等歷史資料題材作品中,筆觸寫意、靈動,或是恣意旋轉扭曲,或是筆隨形轉又加以夸張變形,并通過色層的處理給予畫面浮雕感,以重構的筆觸展示歷史圖像,詮釋自身對歷史的認知和體驗。部分畫家將其他繪畫藝術的筆觸語言與油畫筆觸語言融合,豐富了油畫的語匯,擴展了油畫的面貌。莫奈、梵高等大師就曾將東方繪畫元素結合進自己的創作,浮世繪等東方繪畫講求以線造型,而梵高畫作中大量可見充滿激情與生命力的線性筆觸。
多元文化與現代科技為當代油畫發展帶來變革的壓力的同時,也帶來實現新的畫面樣式、傳播方式的可行性,油畫不是孤芳自賞的藝術,需要轉換創作思維,擁抱多元文化之美,開拓與其它藝術語言的融合與重構方式,不僅是表現形式上的融合,更是觀念、精神的融合與升華。
三、個性與傳承——筆觸語言的民族化探索
中國油畫坎坷發展至今,創作理念與技法由單一趨向多樣,對繪畫本位語言的研究卻成為新老畫家的共同追求,尤其筆觸語言更顯差異化、個性化,成為時代語境下彰顯自我藝術風格、審美素養的重要符號。但在探索過程中,一些畫家受西方現代主義思潮影響極深,存在唯奉西方繪畫觀為圭臬的現象,一味跟風模仿,排斥民族文化,以致一度出現作品語言同質化現象,也從根本上喪失自己的藝術話語權。油畫是外來藝術,但也是中國繪畫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無法與中國繪畫傳統的精神脈搏完全割斷的,對中國油畫家而言,繼承發揚本民族藝術傳統、書寫民族精神是應盡的責任和自覺追求,既不盲目跟從亦不固步自封是應有的態度。傳承與個性并非矛盾體,傳統文化藝術中有畫家們取之不盡的繪畫元素,可錘煉出個性化的語言符號;筆觸語言的創新貫穿油畫發展史,對油畫大師們創新精神的繼承也有助于提升自我。在明朝萬歷年間,郎世寧就以其迎合當時國人審美習慣的“改良油畫”開始了對中西繪畫語言融合的探索。自上世紀初始,徐悲鴻、林風眠、吳冠中、洪凌等幾代畫家在不斷探索著中國傳統繪畫理念與油畫創作的結合之路,拓展了油畫的表現空間,也延續著中國繪畫藝術的文化內涵。在吳冠中《點線迎春》《夢鄉》等作品中,畫家將中西繪畫理念融匯貫通,將西方繪畫表現技巧與東方審美趣味創造性地融合并注入筆觸之中,形成了個性化的繪畫語言,飄逸的筆觸逸動著中國畫傳統筆法韻味。周春芽的《綠狗》系列油畫,在筆觸的秩序結構上汲取了傳統文人畫的筆法特點,刪繁就簡,“逸筆草草”,看似隨意簡約,卻讓綠狗形象入木三分,極具神韻,營造出新奇的審美意味。
油畫筆觸語言在藝術家表達藝術主張上具有獨特的價值,是藝術家創造力的體現,也是與審美主體一觀眾進行情感交流的橋梁,在當代藝術語境下,油畫筆觸語言的創新對于中國油畫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不僅僅是視覺形式的創新,更應是對本地域優秀文化藝術傳統的承繼,對民族藝術品格、時代精神的張揚,對國人精神氣質、生活狀態的詮釋和解讀。藝術家們應以自覺獨立的藝術精神,根植傳統文化土壤,以開放的心態,吸取不同的文化精髓,融合多樣的藝術語言,積極建構體現獨特性、情感性、民族性的筆觸語言,使筆觸語言成為油畫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促使中國油畫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