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摘要]本文關注的是在舞蹈美學視角下日本的現代舞——“舞踏”。作者從其概念、產生、社會文化屬性、日常訓練等方面的敘說,最后的重心點和落腳點是為了探討其舞蹈美學的價值以及這一現代舞蹈表現形式對于中國現代舞的影響。
[關鍵詞]日本舞踏 舞蹈美學 現代舞
一、何為“舞踏”
舞踏(Butoh),被認為是“身體的超現實主義”,誕生于二戰后的日本,如今被歸為現代舞的范疇。舞踏表演藝術顛覆了西方現代舞技巧及傳統舞蹈關于身體與動作的美學。“我們在尋找亞洲的身體,或者說‘身體的亞洲性:如何從自身的身體尋找不同的技術,從歷史中尋找自己的技巧。”舞踏是一種發自身體的探索,亞洲的人如何能進行現代化的進程,而不是追隨西方的腳步。當一個舞者進入舞踏的狀態中,便是進入了開發身體特有生命形態的內在探索。舞踏強調對內心和身體深處能量的探索,與西方追求的外顯美迥然不同。它內省的精神加上扭曲、緩慢的肢體動作,因此有“黑暗之舞”的稱謂,與西方現代舞解放身體的自然奔放呈現了明顯的對比和反照。
二、“舞踏”的產生之源
起初,舞踏誕生于對文化思潮的沖撞和對自身存在的質問中,從而衍生成一種重要的現代藝術流派。日本舞踏的產生有著心理(戰敗國集體潛意識的屈辱感)和生理(身形矮小、內八字)的因素,也有傳統的“能樂”“歌舞伎”藝術的淵源傳承。日本舞踏創立于20世紀60年代。當時戰敗的日本被落寞籠罩,街頭經常出現學生反體制運動,反美浪潮也四處涌起。舞蹈界也一反過去在西方影響下對于芭蕾及西方現代舞的尊崇。有一群舞蹈家開始意識到日本人身材矮小,根本無法表現出西方芭蕾所要求的修長線條。土方巽認為,“用日本人的身體去跳芭蕾就如將靈魂岡禁在牢籠中,完全是一種制約,不僅虛情并且矯飾”。在這樣的理念之下,土方巽所發起的舞踏運動在日本小劇場逐漸開展。帶著對日本東北嚴酷自然環境的身體記憶和二戰時期原子彈爆炸的精神創傷,簡化舞臺上的燈光、道具、服裝以及感情,試圖消除一切裝飾性的外物,僅用慘白無力的軀體、蜷曲發僵的四肢、恍惚不定的表情,強迫癥般地重復動作來表現那些“拼命想要站立起來的尸體”。同時以夸張的姿勢緩慢移動,常伴隨著不和協的音樂來表現徹底靜默的舞蹈。在神秘肅穆的氛圍中,表演者山嚴酷的肉體訓練去完成精神、宗教上的啟迪。他們通常赤裸,全身覆以白粉或灰土,意念體相上都看似往赴于胚胎或冥界,象征著生死間的虛空。隨后,一種強調丑陋、變形、回歸原始自然的表演方式也慢慢成型。舞踏有自主的生命精氣,強調一種超越世俗限制的存在狀態。所以,它是一種“忘形”的舞蹈,強調由內而外的舞蹈動機,沒有一定的規格形式,可以說是屬于個人的身心修煉行動。
三、舞踏訓練中的身心感知
舞踏,是慢生活,是用身體挑戰物理學上的時間,似乎是在時間的維度里探尋更多維空間的靈魂,指尖,關節,扭動,一次次碰觸內心。來不及思考是意識控制了身體,抑或身體引領了意識。或許,只要兩者達到了平衡,就會潛入另一個世界,一個空的世界,一個萬物皆有的世界。而內心會隨著萬靈的進出而波動,流出柔軟的淚水。
舞踏練習者能夠感受到,骨骼、肌肉、皮膚,攜帶著行路者的信息,每個步態都隱藏著與生俱來的秘密。人們自從學會走路之后,就不再思考如何行走。舞踏者把身體變成容器,傾倒掉內在情感與情緒,讓觀看者以自身的角度去填充他的所看所思,這應該就是舞踏的趣味之處。如果舞者自身保存太多的信息,先人為主,那表演時自然就失去了“留白”的禪機之味。抬腳后,腳跟先碰觸地面,然后腳掌落地,最后過渡到腳尖。慢速行走時若想保持平衡,另一側的手臂應該向身后抬起,保證行走中的身體自然并舒展。最是尋常的“走路”,得以反復的緩慢練習。我們在空曠的黑色劇場里,踏上去往星際的穿越之梭,在近乎靜止的空間,重新定義平日言行事物,再次排練組合,從而展開新的軌跡。
以手為筆,空間作畫。在我看來“邊走邊畫”是舞踏練習中頗具詭異色彩的部分;以拖步為基,用手指、鼻尖、唇部,或你能想到的任何一個身體部位在空間中書寫文字或素描內心的人物與畫面。身體勻速前進,眼神空白、食指微顫,毛發在氣流中浮動。舞踏舞者在舞蹈的時候會時刻保持一種對本體感受的感覺狀態,有意識地用身心感知來代替視覺在感知中的優先地位,這樣才能使自身從傳統的身心關系中解脫出來。大野一雄曾寫到:“肌肉的存在并不是為了對抗與控制重力,肌肉是傾聽神的召喚的耳朵,這個神就是重力。在野口眼中,人的身心同時在感受著重力帶給人的作用。在這個過程中身心不僅是感知的手段,也是感知的對象。因為重力需要作用于人的身體,身體在重力的引領下又會給人的身心形成一種刺激從而引發身心進一步的活動與發展。正是在這種身心感知的基礎上,舞踏的動作過程才得以繼續和發展。
四、審美意義及美學價值的討論
(一)、審美意義
盡管舞踏致力于發現、探索和解放被社會文化所禁錮壓抑的身心,但如果簡單地把舞踏理解為“表現”一些被壓抑的東西就大錯特錯了。
“舞踏是一具死尸,它是冒著巨大的風險而崛起的”,土方巽如是說。如果人們要拒絕加于其體中的一切規范動作,那么,他們可能發現自己難以自立。然而,他們一定得站立起來,然后可能保持直立,而這就是舞踏的本質所在。換言之,舞踏舞者必須首先拋棄自己那被傳統文化搞得奄奄一息的身體,使之成為一具死尸,然后才能直起身來,重新找到新生。
(二)、舞踏美學價值的討論
1、對唯美主義美學的批判
日本的后現代舞蹈——“舞踏”,主要注重與揭示人類心靈深處的陰暗面,其最著名的團體之一名叫“白虎社”,因為主張用舞蹈的形式去暴露人類心靈深處的“老虎”,即殘忍獸性的一面,一次告誡人們最需要警惕的本是自己,而非他人。那么,這種表現人類心靈陰暗面的舞蹈,是否是具有美學價值的呢?那么我們應該反思這樣一個問題,即傳統的“美論”能否成為“美學”?“美的和諧”應該是一種價值的一致,而不是形式是否和諧,僅僅注重形式的和諧,正是西方近代認識論美學的一大弊端。
2、否定美學在舞踏中的體現
“美”是一種人為化的否定現象,而不是宇宙間運動變化的產物。這種人為化的否定現象包括兩層意義:一是所有的審美現象,都是在人的一種特定的否定性體驗狀態下發生的。所謂自然美,并不是因為自然本身是美的,也不是簡單的說是“人們感受到了自然的美”,而是因為一種對象化的事物因為和我們所占有的現實形成了否定性的關系,從而在內心喚起了某種體驗而產生了美。所以說,鄉村寧靜怡然之美,只有深處喧囂繁華的城市人才能感知得到。舞踏者在創立之初,就希望打破傳統日本舞蹈的唯美主義美學的束縛,也正在于它道出了人們對占有事物的否定性感受。
3、日本舞踏的舞蹈美學價值對中國現代舞的影響這個影響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日本現代舞——“舞踏”的審美意識對于傳統中國舞蹈美學的有益拓展;一是對于“舞踏現象”對中國現代舞現狀與未來一個追問和探尋。
中國當代社會由于市場經濟和多元化價值的來臨,傳統的與個人利益、個人的生存自由和權力相抵觸的美學觀、道德觀、人文觀,其打動人心的力量已經明顯削弱。反觀,“荒誕”、“黑暗”的確切內容是什么?它們在多大程度上還能判斷不符合價值中心指向的現象就是“丑”?便也值得重新論證。在此意義上,現代藝術不和諧的、夸張的、抽象的變形的形式,其產生也不是莫名的,不能簡單的將之定義為“丑”,而是基于現代人對人的本質的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