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甘肅平涼 安 杰

沉疴

甘肅平涼 安 杰

無論怎么看，正上初中三年級的薛子涵都是個標準的好學生。他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高挑的個兒，女孩子般秀氣中透出一種小男子漢的剛毅。從幼兒園一畢業，他就規規矩矩念書，而且成績一直都好，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從不惹是生非，還會助人為樂，做到了偉人說的：既嚴肅緊張，又生動活潑。包括親戚、同學和老師在內，幾乎所有只要見過他的人都喜歡他。

在薛子涵成長的歲月里，他身上一切特質在爸爸、媽媽眼里都是那么優秀，讓爸爸媽媽無比驕傲。

爸爸媽媽帶著薛子涵來城里打工有五年了，租住在城北老舊的平房里。只有每年春節，才回到鄉下那破舊的老家里，待上不多幾天，又會趕到城里來。老家給薛子涵留下的印象比較模糊，除了常年臥病在床的爺爺，和顫顫巍巍的奶奶，再就是漏風的土房子。雖然父母境遇有些不順，從來卻不曾忽略了他。在打零工艱難度日的這些年，爸爸媽媽對薛子涵的寵愛有增無減，即使在爺爺患病那段時間，經濟狀況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讓他受什么委屈。差不多每天深夜爸爸才能回來，這時候薛子涵已經睡下，爸爸都會默默站在床頭望他一眼，給他枕邊放下第二天的零用錢。平時偶爾有時間，爸爸總會坐到他身邊，諄諄善誘：“好好讀書！成績上去了，才能考上重點高中，考上重點高中才能上好的大學，以后擺脫困窘的境況！你將來一定不要像爸爸媽媽這樣活得這么沒有出息！”因為怕打擾他復習功課，只是這么簡單的幾句話。

和所以當母親的人一樣，媽媽總是盡最大努力給薛子涵做可口的飯菜，爭取讓他得到最大化的營養補充。一有時間，媽媽就看著薛子涵足不出戶復習功課。在難得的僅有一會兒的休息空檔里，薛子涵偶爾會想吃點零食，媽媽就叫他幫自己買鹽買醋，然后給他幾塊零錢。“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即使爸爸媽媽的錢，也不會讓你白白來拿！記住：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每次媽媽都會這么嚴肅地說，“為了將來能過上有錢人的好日子，一定要好好讀書！”

薛子涵轉眼就面臨中考了。這是人生的第一個關鍵時期，爸爸媽媽雖然比過去更辛苦更勞累，還是盡量不去打擾他學習。薛子涵也很聽話，背著沉沉的書包早出晚歸，認真讀書。每次考試，都是全級前三名，考重點高中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薛子涵的同桌趙大勇，初二第二學期中途一轉到這個班級，立刻就得到了同學們普遍的喜愛。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薛子涵就是和趙大勇好不起來。

趙大勇長得五大三粗，是這個小城赫赫有名的富二代。他出手闊綽，時不時的請大家吃點兒零食什么的。夏天上體育課的時候，還會買來西瓜、飲料，讓老師和同學大快朵頤。最讓大家對他有好感的原因，還在于他總是利用自己資本雄厚的優勢，從外面直接調運一些價格遠遠低于市場的手機、平板電腦，賣給那些家庭經濟條件不怎么樣的同學。同學們從趙大勇手里買到廉價而又質量保證的東西，性價比很高，真的皆大歡喜。而在不知不覺中，趙大勇也發了一筆小財，自食其力的賺了幾千塊錢，出手越發闊綽起來了。

薛子涵是個快樂的人，趙大勇轉來不久，薛子涵變得沉默起來。他看趙大勇怎么也不順眼，富二代有什么了不起的，學習差，素質低，滿身的銅臭氣！有幾次，趙大勇想和薛子涵接近，甚至有些巴結討好地送上好幾樣零食，但薛子涵卻沒有接受。趙大勇感覺到了，薛子涵看起來十分熱情，其實內里總是冷冰冰的。這樣的遭遇多了，趙大勇也不自在起來。學習好有什么了不起的，書呆子，不活泛，趙大勇暗暗鄙夷地說。

不過，說實在的，薛子涵其實對趙大勇也很羨慕，家里這么有錢，要什么可以有什么，自己學習不錯，如果再這么有錢，魚與熊掌兼得該多好。他有時候也想像趙大勇一樣，弄些小玩意兒賣給同學，賺點零花錢。只是他想破頭，也發現不了商機，而且也沒有資金墊底。他終于郁悶地發現，有了趙大勇，自己開始不快樂了。其實薛子涵心里也明鏡似的，人家趙大勇明明沒有招惹自己，為什么他就打心底里感到憋屈和氣憤呢？話雖這樣，薛子涵總覺得似乎趙大勇的勢頭蓋過了他，把原本由他獨占的光華都遮掩了。

薛子涵急切地盼望著考試，只有在考試后，優異的成績才能讓他再次擁有歡樂。在他的盼望中，期中考試總算來了，薛子涵自信滿滿，每次答完考卷離開考場的時候，都要高傲的回頭看看抓耳撓腮的趙大勇，然后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成績公布了，薛子涵毫無懸念的依然是班級第一名，年級也是第一名，這讓他的自尊心、自信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感覺趙大勇也沒有往日那么討厭了。

然而，很快又有一件事情，讓薛子涵更加不痛快起來。最近趙大勇抓經濟達到另一個高峰，和他父親的一位朋友合作，倒騰了一批針織品，又發了一筆不大小不的財，心情很不錯，就請要好的同學去吃飯，完了還要去K歌。薛子涵也在邀請之列，只是薛子涵卻說什么也不去，趙大勇也不再說什么，意氣風發地帶著幾位同學大模大樣地走了。在拒絕趙大勇的那一刻，薛子涵臉上寫滿了傲然，不知道為什么內心情卻十分的糟糕起來。一連幾天，他都悶悶不樂的，簡直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嘆：這個班上，既然有了我薛子涵，何必還要又趙大勇呢？

薛子涵沒有賞臉，趙大勇這一次明顯也有些不痛快了。有一天早上，趙大勇拿著一部嶄新的蘋果手機，在課間一邊趾高氣揚的向同學賣弄，一邊老是拿眼睛瞥薛子涵。趙大勇看到薛子涵只管寫作業，絲毫不看自己一眼，心里也格外不舒服起來。薛子涵其實也沒有得罪趙大勇，可是比起薛子涵，趙大勇的成績簡直算是天壤之別，這讓“富甲一班”的趙大勇總是底氣不足。可是，你學習再好，也只是你在為了你自己能有個好前途努力拼搏，與我何干，未必事事都要我巴結你吧？趙大勇在內心不止一次地這么詰問。

趙大勇大模大樣走到薛子涵跟前，一把把他的作業搶過來，在薛子涵眼前抖著，不屑一顧地說：“書呆子，好像就你知道寫作業？你書讀的再好，有什么用！看見了嗎？最新版的蘋果手機，全世界最好的手機呢！”薛子涵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盯著他看了很久，才說：“我一定會有的！”趙大勇哈哈大笑說：“就你，也會有蘋果手機？好，咱們打賭，兩個月以內，你如果有了，我就把你這學期的伙食全包了！要是你輸了，你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我鞠三個躬，說一聲‘我不如你，從今以后我服你了’！怎么樣？”

薛子涵搖搖頭：“我不會輸的，你說的這個情況是不會出現的！”

趙大勇嘿嘿直笑：“有志氣！那我等著給你包伙食費吧！”

薛子涵有一部手機，是為了方便他和常常不在家的爸爸媽媽聯系，去年國慶節期間媽媽預存三百元話費移動公司贈送的雜牌貨，連聊QQ都不行，更別說上微信和互聯網。在這個人人都有品牌手機的班級里，作為學習最好的學生，拿這樣的手機真是丟人，薛子涵早就想換了，只是一想到家里的情況，他就黯然打消這個念頭，換手機的事情一拖再拖。現在，不換不行了，人家都已經向自己挑戰了，再拖下去太沒有面子了。長這么大，薛子涵從來不曾給誰輸過，這一次也不能輸。

薛子涵動了換手機的心思，但是他知道家里沒有錢，要想擁有一部蘋果手機對他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整整一個早上，薛子涵上課就不太專心，一直在盤算著到哪里去搞這一筆錢。中午，薛子涵寫完了作業，有意無意地轉過身去，問后邊的同學林曉健：“你作業做完沒有？”林曉健是個差學生，總是在老師的催促下，才能完成作業，而之所以能完成作業，主要的還是靠抄襲。林曉健抓耳撓腮正糾纏在一道化學習題中，沒好氣地說：“沒有！不會做啊！”薛子涵說：“如果我幫你做，你可不可以給我錢？”林曉健大喜：“好啊，你幫我做一天作業，我給你五塊錢！”薛子涵搖搖頭，說：“這也太廉價了吧？”他心里說，照這樣下去，我什么時候才能買到蘋果六？

林曉健躊躇再三，一咬牙，說：“那我給你十元吧！大不了我一天少吃點兒！”

薛子涵和林曉健的君子協定就這么簽署生效了，對林曉健不感興趣的物理、化學和英語，由薛子涵幫他寫，每天付給十元錢。如果再加其他的課程，那就另外算，要增加相應的費用。薛子涵知道林曉健的學習，他怎么也考不上高中，初三畢業，就不讀書了，加上他老爸有錢，這么做，也不算怎么不道義。

幫著林曉健寫了兩天作業，在這個下午，薛子涵做完自己的作業，又回頭和林曉健說話。林曉健和兩個同學正興高采烈的談論超級女聲，他插不上話。等了半天，科代表收作業的時候，那兩個同學就叫糟糕，還沒有寫呢，趕忙找了一本別人的作業抄了起來。薛子涵看到又有一個機會來了，就暗示林曉健，可以再聯絡這兩個同學，由自己幫他們寫。后來，林曉健果然幫他聯絡了這兩個同學。薛子涵算了一賬：幫這三個人做作業，那么每天可以賺三十塊。兩個月剔除星期天，就是一千多一點，薛子涵很快沮喪起來，這離買一部蘋果手機還差很多呢。這些錢從哪里來呢？

薛子涵想起媽媽每天傍晚堅持去撿破爛，前幾天賣給廢品站了，好像得了幾百塊，不然問媽媽要吧。中午放學回家，薛子涵在門口碰到一個很時尚的年輕女人正從自己家里出來。這女人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穿著一身藍色職業套裝，格外引人注目。正因為她的引人注目，薛子涵才記得，她幾個月前來過一次。但是薛子涵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心里奇怪她兩次來家里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就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爸爸照例在建筑工地做工，媽媽從打工的超市匆匆趕回來已經做好了飯。薛子涵放下書包，洗著手不經意地問媽媽：“賣破爛的那幾百塊錢在不在？”

媽媽趕時間，一邊手忙腳亂地給他收拾飯菜，一邊答應著他。媽媽知道他從不亂花錢，他問錢的事情，肯定有什么重要用處。媽媽說：“剛才來的這個阿姨是保險公司的，來收你爸爸的人身意外傷害保險費，剛剛給她了。你有什么地方要用嗎？”這話讓薛子涵無限遺憾，心里一下子冷透了。

薛子涵正洗著的手停了一下，失望地說：“沒有！”

一個月過去了，離賭約期限還有一個月，薛子涵這幾天一直似乎有心事。薛子涵幫著做作業的人現在只剩下兩個了，林曉健他們三個人中，有一個人的父母發現了這事，狠狠揍了他一頓，他再也不敢叫薛子涵代替他寫作業了。薛子涵算算到手的“勞務費”，只有七百過一點，照這樣下去，到兩個月以后，買一部蘋果手機的目標怎么也實現不了啊。

趙大勇差不多隔一兩天就會問薛子涵手機買到沒有，聽到“沒有”這兩個字，他總會嘲笑薛子涵：“怎么樣，不行了吧？”

薛子涵眼睛緊緊盯著他，認真地說：“一定可以的，你等著！”

星期天，薛子涵躺在床上，第一次不想復習功課了。他忽然想前保險公司的那個女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跳得異常厲害，渾身都讓汗濕透了。薛子涵起床后有意無意問媽媽：“保險公司那個阿姨住哪里，你知道嗎？”媽媽說：“我知道，她在西大街新湖小區。你這孩子，問這干嘛？”薛子涵說：“沒什么，隨便問問。”

薛子涵磨蹭了一會兒對媽媽說：“我到同學家去一下。”媽媽知道他不會亂跑，放心地說去吧，早些回來復習功課。出了家門，薛子涵直奔保險公司那個女人的家。那女人家所在的新湖小區他知道，在這個小城的西端，距離薛子涵家有好幾站路程。為了離蘋果手機的距離更近，薛子涵舍不得花錢坐公交車。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他才到了新湖小區，很容易就找到保險公司那個女人的家。很湊巧，這個女人正好在家。星期天，她沒有穿那身職業套裝，薛子涵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不過，雖然在他家里見過他兩次，但這女人顯然沒有認出薛子涵。敲開門的時候，這女人還有些熱情，可是當看到薛子涵不過是個孩子，就有些冷漠地問：“有事嗎？”

薛子涵好學生的風范處處都表現出來，很客氣的說：“阿姨，您好！我想咨詢一下買保險的事情。一般的人身意外傷害保險怎么理賠呢？”這女人看了他一眼，態度立刻好起來了，大約是把他當作辦理保險的客戶了，十分熱情地說：“這樣啊，那請進來坐吧。”她把薛子涵讓到里面，客氣地問：“你要買保險嗎？有一種繳費最低的人身意外傷害保險，每年交八百元，可以分兩次繳費，如果遇到什么傷害，可以理賠一萬元。”

薛子涵睜大了眼睛，有些興奮的看著這女人。這個女人注意到他的表情，笑了：“理賠額度很不錯的，你是不是要給自己或者家人買保險？”薛子涵肯定地說：“是，我要買保險。今天先來咨詢一下。這一兩天馬上來辦理手續！”女人很熱情地送他出來，一再叮囑要和自己及時聯系。薛子涵知道，她是唯恐他把這一單生意做給別人。薛子涵知道了想了解的東西，就很禮貌的道了再見下樓出了新湖小區。

大約是在兩天以后，薛子涵很晚了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剛由工地下班的爸爸出了意外，不知被什么人捅了一刀，才掙扎著回來，斜躺在床上，雙手捂著傷口，渾身是血。薛子涵臉色蒼白，聲音都有些變調，問爸爸怎么回事。爸爸艱難地說，在回家的時候，路過一段很僻靜的林蔭路，不知道被什么人在暗處朝他背上捅了一刀。爸爸想求救，路上卻偏偏看不到個人影，只好自己跌跌撞撞回來了。這一晚，恰好媽媽不在家，爸爸為了不打擾才下晚自習回家的薛子涵做作業，強忍著躺在床上休息。薛子涵眼里滿是憂傷說：“爸，我帶你去醫院看看！”爸爸也想著應該去醫院看看，可是一想到家里的經濟條件，就嘆口氣，打消了這個念頭：“不要緊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趕緊去做作業！”

薛子涵這一晚有些失眠，第二天上學就有些遲了，他匆匆忙忙跑出門走了，來不及去看看爸爸怎么樣了。等到媽媽回來的時候，已是中午。一進門，媽媽看到地上一大攤血跡，立刻就懵了，她進到里面臥室，才發現了身受重傷的爸爸。媽媽撲到爸爸身上大哭著叫他，爸爸卻沒有睜開眼睛。等媽媽在鄰居的幫助下，號哭著送爸爸到醫院搶救的時候，醫生只看了一下，就搖搖頭：“已經不行了！”媽媽跪在醫生腳下，哀求他救救爸爸，可是大夫一臉冷漠只是搖頭。由于失血過多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爸爸已然停止了呼吸。最后，哀嚎的媽媽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爸爸的遺體放在門外的樹蔭下，好心的鄰居幫媽媽料理。媽媽哭得昏天黑地，什么也做不成。薛子涵放學回來，一眼看到癱坐在樹蔭下的媽媽，預感到不祥。再看，才知道爸爸去世了。他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雙腿發軟再也邁不動。他顫抖著，挪到媽媽身邊，只看了一眼爸爸，就嚎叫一聲，倒在在媽媽的身邊。

鄰居幫著報了案，好久，幾個面目冷漠的警察才趕到薛子涵家里，為首一個矮胖警察，滿面油光，看起來像沒有睡醒。警察例行公事地察看了爸爸的傷情，詢問媽媽一些情況，但是媽媽哭得什么也說不明白。警察搖搖頭，語氣冰冷空洞，沒有一點同情心地說，他們會很快破案的，就開著車揚長而去。

在這個小城里，薛子涵和媽媽沒有其他親人。第三天，在鄰居的幫助下，薛子涵和媽媽草草安葬了爸爸。媽媽像木刻的一樣，一動不動地呆坐著，薛子涵只有陪著媽媽默默流淚。過了兩天，薛子涵去上學了。放學回來，他囁嚅著問媽媽：“爸爸的保險是不是可以賠付一萬元？”媽媽肝腸欲斷說：“是！”

薛子涵急切說：“那我能不能用一千塊錢？”

媽媽狐疑的望著薛子涵，想起一個月以前，他問過同樣的問題，媽媽忽然心里一陣恐懼，兩眼像刀子一樣，死死地盯著薛子涵，渾身發抖，好一會兒，顫抖著問：“你到底要錢干什么？難道說，你爸爸……？”薛子涵躲躲閃閃說：“沒，沒有什么。”他不敢看媽媽那哀痛的臉，趕緊裝著找東西轉身出去了。

媽媽還是死死地盯著他，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媽媽坐在地上，兩眼癡呆想了好長一會兒，腦子終于“嗡”的響了一下，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猛地站起來，找到手機，撥出了號碼“110”。

這一次，警察很快就來了，在屋外正好碰到薛子涵，就把他帶到派出所。薛子涵面如死灰，渾身篩糠般戰抖著。幾個臉上有些興奮之色的警察圍著薛子涵，領頭的還是上次那個矮胖的中年警察。他厲聲問薛子涵：“你說，為什么要殺害自己的爸爸？”薛子涵蹲在地上，似乎風一吹都可以倒下。聽到問話，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忽然仰頭大聲說：“我沒有想著要殺死爸爸，只想弄傷他，從保險公司拿到一萬元的賠付，我就可以買一部蘋果六，這樣我打賭就贏了，還可以賺回這學期的伙食費呢！我哪里知道，爸爸居然就受不起一刀呢！”幾個警察都搖頭不已。

警察帶他向看守所走的時候，薛子涵著急起來：“你們什么時候才能讓我出來？”矮胖警察驚訝地說：“你還想出來？你難道不知道你害死了人命？”薛子涵說：“可是……死的是，是我爸爸啊！”矮胖警察說：“是你爸爸難道你這就不是犯罪？”薛子涵驚呆了：“犯罪？……我和趙大勇的賭約還沒有分出勝負呢，只有十一天就到約定的時間了。我要趕緊取了理賠的保險費，馬上買一部蘋果六。我一定不能輸，不能叫他看不起我！我還要讀書，以后還要考大學啊！你們一定要趕緊讓我出去，可不能把我的功課耽擱了！”

在派出所門外，薛子涵的媽媽聽到警察說的這些，再一次栽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