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樺隨筆

安徽省 池州 王征樺

梅雪季節(jié)

梅花疏影，唯有暗香襲人。曾有朋友請我喝酒，我問：在哪家？答曰：不在飯店，在自已家中。到了朋友家后，發(fā)現(xiàn)菜碟早已擺在梅花叢中了。那天天氣很好，艷陽高照，梅花叢中炭火通紅，酒香撲鼻，別有一番情趣。在朋友家的后院，數(shù)十株碩大的梅樹，正盛開著數(shù)不清的星星點點的梅花。有紅梅、骨里紅、玉碟梅、杏梅和照水宮粉梅，似乎席間有美人環(huán)繞，四周香風(fēng)陣陣，耳邊環(huán)佩鏗鏘。

偶有幾竿青竹，正在遠(yuǎn)處對你輕輕搖曳。歲寒三友松竹梅，到了兩位，不禁讓人興致高漲，平素不沾酒的我，也滿飲了幾大杯。梅下飲酒，這種快意灑脫，這種閑散適意，人生又能有幾回？白樂天和薛秀才尋梅花時，也只是站在尋著的梅花前喝了幾杯冷酒，倉倉促促，無甚趣味。高啟寫了千古流傳的《梅花九首》，遣詞煉句，辛辛苦苦，也抵不上此時的我飲下的一杯酒。

酒是青梅酒，只是此梅非彼梅也，它是青梅泡制的酒，度數(shù)不高，微甜。若是拼酒，自然是烈性的白酒更好，轟飲之中，花瓣在劍光中飄落，豪氣也沖破香氣。只是我等在座之人，無“心怛絕兮死復(fù)生”一腔悲憤，亦無“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不羈之心，加上酒量有限，只好飲此低度酒了。但這種青梅酒，雖只有十八、九度，并不妨礙我們和曹孟德一樣煮酒論英雄，梅花如雪飄飄的季節(jié)，梅下縱飲青梅酒，高談闊論，一場酒，一幅畫，市井喧嘩被關(guān)在院門外。

說到梅花如雪，又讓人想起雪來。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有個朋友說，等下雪時候，我們再去喝上一杯，大雪天喝酒品茶，作一個詩詞接龍，總是一件風(fēng)雅事。雖是梅雪季節(jié)，但今年左等右等，雪總不下。忽一日，晨起看見雪花飛舞，推窗一看，對面的齊山兀自白了。平天湖大道上的梅花愈凍愈嬌，我在五樓的陽臺上，仿佛都能聞到她的香氣來。這一次，我興奮起來，急忙電招好友。

朋友卻因出差不能來，這卻絲毫不減我的興致。山中的雪景也許更有趣吧？我穿上棉衣，蹬上皂靴，往齊山走來。山中空無一人，人鳥聲俱絕。這使我想起前朝的一場大雪來：崇禎五年十二月，張岱獨往湖心亭看雪。“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這兩個癡人見到張岱大喜，大聲感嘆，拉張岱同飲。湖心亭看雪，張岱見到了精神相契的人，看到的是比雪更好的心靈的風(fēng)景。

可現(xiàn)在這種癡人找不到了，至少今天我沒有看見。我用腳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它紋絲不動，世界像是凍僵了一樣。有生機的似乎只剩下雪了，風(fēng)一吹，雪簌簌落下，掉進我的頸子里，冰涼冰涼。我期待前面遇到一個煮酒的人，我會在他的前面席地而坐，和他喝上一兩杯，要是沒有酒，有茶也不錯。煮雪泡茶，勝似做神仙。《紅樓夢》中妙玉，用從梅花上收來的雪，在地下藏了個三五年，再拿出來煮沸泡茶，算是極講究的了。這件事要做到也不難，只是現(xiàn)在車水馬龍，連跑步都覺得慢的時代，哪里去尋這樣的慢工夫呢。

我在齊山高處往下看，梅雪季節(jié)，天地一片潔白。惟長堤一痕，小舟一芥，道上行人兩三粒而已。無需別的，只這些就足以讓我感動不已。

簡單生活

幸福是什么？有人說幸福是一只吃不到葡萄的狐貍，對那串葡萄始終充滿著美好的憧憬，因而幸福；有人說幸福是一匹白馬，騎上它，你就可以成為白馬王子，收獲到美麗的愛情，所以幸福。而我卻要說，幸福不是這樣，幸福就是簡單的生活。

有一段時間，我迷戀上了散步。散步雖然是簡單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我覺得能透過它去觀察生活。我年復(fù)一年地沿著月亮湖邊散步，我?guī)缀鯎崦^路邊的每一棵樹，在我撫摸它時，它朝我輕輕地點頭。我看過杏花的白，看過桃花的紅，看過菊花的黃，剛嗅過桂花的清香，又聞到了梅花的幽香。它們在水中的照影和在月下的姿態(tài)給我以心情的舒暢，它們的盛開和凋謝給我以瞬間的感悟。

在行人稀少的湖邊散步，能夠活絡(luò)筋骨，改善血液循環(huán)；可以奢侈地呼吸新鮮的空氣，遠(yuǎn)離嘈雜的喧嘩，這對健康有益。散步時，我看見遠(yuǎn)方的樓房里燈火通明，那里有KTV，娛樂室和飯店。每當(dāng)我偶爾朝它們望一眼時，心里就覺得一陣輕松。因為我用不著拿著沾滿細(xì)菌的話筒，在充滿霉味的房間里聲嘶力竭；也不用稀里嘩啦地搓著麻將，一天到晚，心里像被貓的爪子抓撓似的，沉浸于輸贏之中；更無需賓客滿堂，于觥籌交錯、喧嘩歡笑之中，在推杯換盞間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因為散步是我閑暇生活的主要部分，所以我無需買車。為停車的地方面紅耳赤、為追尾和碰擦爭吵、為交保險和車保養(yǎng)而寫請假條等等，這和我全然不相干。我沒有關(guān)于車的煩惱和操心的事兒。我也沒有著裝的麻煩，對于緊繃的西裝，穿上它，總覺得沒有便裝來得自在，要是偶爾心血來潮，一蹦一跳，會炸了褲線。我也不打領(lǐng)帶，那會讓我透不氣來，二十年前的領(lǐng)帶，一次也沒有用過，還躺在衣柜里。

蛙聲響起了，若你靜心去聽，叫聲各不相同。蛙鳴幾乎是夏秋季節(jié)蛙們的必修課，我的散步時的喘息聲在一片蛙聲中顯得微不足道。我有時想，我能分辨出蛙的叫聲的差異，卻不能聽出人類話語中的深意，真是慚愧。相對于街市而言，我喜歡的是野外。我向路邊的小爬蟲、蟾蜍、鳥、甚至不知名的橫穿小徑而過的小動物傳達(dá)過心意：我若是在散步中驚擾過它們，在這里向它們表示歉意。有幾個晚上，我在漆黑一團的蘆葦叢邊坐著，沒有手機、沒有現(xiàn)金、甚至沒有銀行卡，用不著擔(dān)心誰來打劫。這里，只有清風(fēng)徐來，吹動著蘆葦，沙沙作響，如同天籟。

狐貍?cè)绻偸浅圆坏狡咸眩裤揭簿妥兂闪耸D(zhuǎn)而說葡萄是酸的；騎白馬的也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沒有愛情的唐僧。欲望不是幸福之源，幸福寓于簡單的生活之中。

簡單生活不是要你像梭羅一樣，在湖邊建一個小木屋，種幾畦菜。如果你真的這樣刻意地去效仿他，那就不是簡單生活了，生活也就因此變得復(fù)雜起來。其實，簡單的生活就是安逸自在，隨意無求。它是復(fù)雜之后的簡約，華貴之后的淡雅，是物欲消退之后，精神上的輕松。

在簡單的日子里，你會給自己充裕的時間去體會生活，感受生活的味道。生活，簡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