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救贖的多維言說——讀《如果沒有愛上你》

甘肅 蘭州 劉鎮偉

閱讀張軍山新作《如果沒有愛上你》過程中，曲折起伏的故事情節在疏密有致的敘述中鋪展開來，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停歇，整顆心隨著情節的起承轉合輾轉跌宕、隨著人物的情感命運或喜或憂。直至此刻，一切情感糾葛、宿命輪回終于塵埃落定，一顆焦躁不安的心也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但掩卷深思，閱讀過程中太多的蕩氣回腸卻不知如何言說，或許洶涌澎湃的感懷和觸動也需要一個合適的出口才能涓涓流出、娓娓道來。

就整體感受來說，《如果沒有愛上你》的敘述徐紆從容、收放自如，以極其細膩的筆觸深入都市男女隱秘的內心深處，挖掘現代思想包裹下的傳統文化因子對我們潛移默化的影響和規約。盡管人物在愛恨糾纏中痛苦，在欲望沉淪中掙扎，但卻一直葆有精神求索的渴望和努力，在糾結與煎熬中嘗試著自我的救贖。正是這樣一種不絕望的書寫，使其能夠在精神的苦難和無愛的婚姻中守住道德的底線和婚姻的承諾，在傷痕累累的左沖右撞中留給心靈一處棲息之所，留給生活一份詩意和美好。

文學理論家韋勒克曾經說過，每個作家都有一個自己的世界，人們可以從中看出這一世界和經驗世界的部分重合，但是它又是一個與經驗世界不同的獨特的世界?！度绻麤]有愛上你》依舊延續了張軍山老師對官場小說的癡迷，但又是在原有創作基礎上向另一個維度的拓展和深化，官場的色彩相對淡化，而加重了對人本心選擇的探討，尤其是對作家內心的關注和探索。與張軍山老師之前的作品相比，這部小說的主題在之前的基礎上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和深化，小說更加成熟、厚重、大氣。

《如果沒有愛上你》以秦風、楊海濤、王國偉、老六四個男人的愛情、婚姻、家庭、事業的起承轉合為主線，通過對三段情感往事的勾勒，把紅塵男女的情感欲望一一呈現。因為美好的錯失、現實的凄苦，他們在愛情與婚姻的圍墻內外掙扎，他們渴望遵從內心的召喚，突破倫理道德的界限，追求錯失的愛情，但終究在情與理的二元對立中選擇退居道德防線之內，做出了似乎最正確的抉擇。讀后內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疼痛，不禁為人物的命運扼腕嘆息。但慶幸的是，這樣的抉擇也昭示著光的所在，盡管有些許遺憾，但也并不凄涼，人性中的溫暖和感動或許正來自于人性的恪守和隱忍。

小說開篇便點明要旨，“人遵從內心的選擇是幸福的，卻又是那么艱難”，這一帶有哲理性的思考直指情與理的矛盾沖突，直面現實生活中無法規避和逃脫的兩難選擇，將人物的內心世界放在兩不圓滿的困境中審視和打量，具有一定的深度和厚度?！度绻麤]有愛上你》十章內容相對完整，卻密不可分，共同闡釋和承載整個作品的意蘊表達。作家秦風是小說重點刻畫的人物，是一個在情與理的煉獄之火上煎烤的知識分子形象，他渴望尊重內心的選擇而與子娟結合，但又無法面對背叛婚姻的痛楚，他無法言說的隱秘欲望時時折磨著他，通往最終抉擇的道路是如此的艱難，太多的痛苦和無奈，迷茫與無助，都化作根根荊條鞭笞著煎熬中的靈魂。作家秦風做出最終選擇的路是艱難的，這種艱難的背后折射出諸多傳統文化因子對我們浸入骨髓的深刻影響。

一、閃光的兄弟情義

作家創作小說,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某種思想觀念的影響。特定的思想觀念不僅影響著作者創作的選材、文本的結構,還影響著創作行為的發生。義居于儒家仁義禮智信“五?！钡牡诙?，小說中老六、秦風、楊海濤、王國偉四人可以說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雖說四人身份迥異、社會地位有別，但從小說中對四人之間深厚情義濃墨重彩的書寫，不難看出軍山老師對兄弟情義的推崇。兄弟四人之間的寬容理解、坦誠相待，以及關鍵時刻的慷慨解囊、鼎力相助讓我們倍感溫暖，兄弟之間肝膽相照的情義盡管因俠義思想的浸染而帶有理想化的色彩，但卻為痛苦的生活平添了幾分溫暖和感動，也體現了傳統文化美德對我們平凡瑣屑生活的滋養。商界精英老六、作家秦風、公務員楊海濤、王國偉是身份迥異的四類人，他們雖都有各自的選擇，各自的追求，各自的人生軌跡，但卻是在危難之中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支持的好友，這種難得情義是照亮物欲橫流的都市生活的一道亮光。

二、溫情的因果輪回

大體而言，因果輪回在某種程度上曲折地體現了人們對于惡人惡事的詛咒，體現了人們對生命中美好事物的一種呵護和堅守。王倩，并不是小說中的主要人物，但作者依舊不惜花費大量筆墨去描述她的情感起伏和生命歷程。王倩愛慕才情橫溢、內心浪漫的大作家秦風，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已有家室的秦風對她的頻頻示意無動于衷。面對秦風諸多的粉絲和愛慕者，王倩更是打翻了醋瓶的妒婦，心中難言的嫉妒溢于言表。她多次向秦風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愛意，但秦風卻拒絕了她。由愛生恨的她在他人的慫恿下合謀設局，企圖以非法的手段來贏得巨大的商業利潤。可是，在計劃即將成功的關鍵之時，手握大權的秦風卻在激烈的思想斗爭后選擇了追隨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渴望，致使王倩精心策劃、步步為營的計劃功虧一簣，也使王倩的被利用價值一落千丈，并遭受了應得的懲罰。王倩的人生結局是其為虎作倀而自食其果，盡管她的悲劇有讓人同情的一面，但其因求之不得而心生怨妒的可悲性格也讓人慨嘆。對于王倩這個悲劇人物，作者并沒有太多義正言辭的評論和說教，沒有將是非正邪的道德批判強加在人物身上，而是以一種看似簡約淡然的姿態娓娓敘述了她最終發瘋住進精神病院的命運結局。佛家認為，凡物有因必有果，如農之播種，種豆必然結豆，種瓜定是結瓜，王倩因愛生恨，設局陷害他人，以不正當的途徑企圖謀取利益的行為最終得到了現報，體現了傳統文化對人物行為的規化和勸導，也表現了作者對王倩命運的一種溫情關注。精神病院是文學史中一個典型的隱喻空間，它象征著瘋狂、荒誕、非理性的世界，王倩無法面對他人，更無法面對自己，或許只有發瘋才能讓她逃離這個欲望沉淪的世界，或許只有精神病院才是她千瘡百孔的人生最好的歸宿。另外，精神病院何嘗不是對現實世界的映射，何嘗不是對所謂理性、有序的正常世界的反諷？

三、捍衛婚姻的自我救贖

可以說，這篇小說最核心的情節是作家秦風在婚姻中的心境轉變與自我救贖。大學時代的秦風與子娟郎才女貌、情意相通，但各種機緣巧合使兩人并沒有如愿以償的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初戀的美好和錯失成為兩人無法抹去的痛楚和遺憾。待到兩人再次重逢時，他已成為別人的夫，她也嫁作他人妻，一紙婚約的法律約束和道德界限在他倆之間劃下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而各自婚姻的不幸福和不圓滿又發酵了兩人重拾昔日戀情的渴望，究竟是沖破婚姻的圍墻，重溫兩情相悅的美好，還是踐行婚姻的承諾，守住家庭的完整，矛盾沖突的兩難抉擇形成了夾縫中的敘事張力，淋漓盡致的表現了人物舉棋不定、踟躕猶豫的心理狀態。

橫隔在秦風和妻子張思源之間的不僅僅是曾經的戀人子娟，還有無法生育的陰影。中國傳統觀念認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無法生育在一定意義上也成為兩人婚姻生活不穩定的重要因素。孩子是愛情的結晶，也是維系家庭幸福的紐帶，當這條紐帶不存在，而且又有來自曾經溫暖戀情的誘惑時，家庭的完整岌岌可危。但可喜的是，即使在種種誤解和傳統觀念的束縛和影響下，秦風最終在對自己婚姻的極力捍衛中救贖了自己，也挽救了他們的婚姻，以一個圓滿的大團圓結局而結束。作者以這樣一個頗具匠心的結果處理彰顯了道德的力量，讓我們感受到了向善、求真的美好，這正是小說的溫情和閃光之處。

整部小說匠心獨運，故事情節在不同的場景下有序推進，通過平實質樸的語言、平淡無奇的故事深刻思考了生活的本真意義。最喜歡他在小說第一章就說的“幸福是一種感覺，是人的欲望的階段性的滿足；它是你用普通人的心態去的打量當下生活時的一種踏實感?！毙≌f的最后，秦風和張思媛歷經諸多波折之后都踏實地走在了一起，贏得了平淡真實的幸福，讓我們感受到了傳統文化因子對我們深入骨髓的影響，更看到了人性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