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持傾聽的姿態（外二首）

馬云飛

形容美，你可以說像月光下的庭院

此時，我正端坐在庭院

像月光，保持傾聽的姿態

不是我已無話可說，因為有正在醞釀盛開的牡丹

有即將大規模降臨的露水，有黃昏留下的夜晚

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一些話，已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說完了

還有一些話，必須在陽光熱烈的中午，大汗淋漓地說

現在只有傾聽

傾聽時，我側著臉，為的是聽得更清楚

而且保持笑容，閉上眼睛時

我看見歲月，像山，正在轟轟烈烈地準備隆起

小時候的學校

三十年后的一天中午，我躲在

河對岸的柳樹后面，看我小時候的學校

除了上課鈴，和操場上的吵鬧

其余的，都比記憶里的矮小

在那樣矮小的教室里被罰站，可見我當時的矮小

比矮小還要矮小。我全身的每一個器官

都是被這里否定出來的，好在我體內

又繁殖出一些男人的健康

我就是個賊，整天都惦記著

怎么樣才能偷走老師的提問

我怕杜永芝老師的眼睛，像切凍豬肉一樣

一片一片，切掉我薄薄的自信

來這兒之前，我把前排那個文藝委員

揣在懷里，她就是那個長相很好看的小女生

一個耳光打得我這輩子臉都發燙，后來

她嫁給了一個小木匠

我這輩子，都不想

和這里出來的孩子有什么交往

這次是為了下定決心辭掉官職，回來找找

逃課的感覺

和一株向日葵保持同樣的姿態

流浪到八月的一個私生子，我看不見

六月的春天，孤零零的一株向日葵

在陽光的偷窺中，搖搖晃晃闖入成熟期

秸稈兒的蠟黃，是青春期的反應

這一片空地，都屬于你的

盡管那些剛出苗的蘿卜和白菜，并不為你低矮

那些風，不只是為你搖擺

但你依然面朝太陽，挺起來

也許是主人的無心插柳，一粒舌尖兒上的瓜子

吐出來一個不負責任的春天

半是枯黃的葉子上，洪澇和干旱

像冷嘲熱諷，沿著掌心一樣的紋路蔓延

一株不需要理解的向日葵，但愿它沒有記憶

沉默只能令人憐憫，而敬畏

只屬于我一個人。在八月的一個黃昏，我用想象

和你保持同樣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