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垅
八月落地,民歌生根
手搭嘴邊,我是那個舊氈帽遮住眉眼的男人
早晨的露水、炊煙和村莊在嗓子里發癢
它們在上升和婉轉的曲調中顯形
我喜歡大碗里的江河
藏刀上的霸氣
我喜歡像風一樣吹去又吹來的馬匹
膝蓋骨里風濕的豹子
躺在深秋的田野
應該讓天空的翅膀歇歇
親人們四處奔走的身影歇歇
日夜勞作的水磨歇歇
踩出雷響的皮靴歇歇
牽一束發辮出來
她豐腴的四肢都是晃動的酒水
我是那個手臂上戴著疤痕的男人
喜歡像青稞一樣的女人
呼吸草葉的氣息
忍受鋒芒的折磨
在發疼的眼眶里堆滿
星光的石頭
鷹在哪
我想翻越的雪山就在哪
誦經的小鎮。
一條從中穿過的河水,
將我的身體分成兩半。
一半在登高的石階上
做一次晨起必修的功課。
忘記肉身,掐滅欲念
清掃四周的落葉、蛛網和灰塵。
另一半在酥油燈下,踮起腳尖
呈上姓名、籍貫和出生之地
透過光亮打磨粗糙的以往和過失。
閉著的眼想看看來世的模樣。
在坡下的橋頭
我身體的一半會與另一半匯合。
聽得見,里面滿是流水慈悲的撞擊聲。
雷雨點燃了整個山谷。
鮮紅的漿果使人迷醉。
在上山的路上,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一見鐘情的歡喜?
這可是愛情最初萌發的乳頭?大膽且天真的秘密
被竊竊私語守護著,像少年時代胸前的徽章。
探出的手指,那嫩葉上的毛刺會劃傷這樣的夢境:
竹籃、小花裙和擦肩而過。
當記憶成為夏日某處的一片陰涼。
當初相視模糊的一笑,仿佛永遠都長不大了。
空氣里始終彌漫著初戀酸甜的味道。
坐在藤椅上的下午顯然已經老了。
那聲窄窄的輕嘆,很是傷神。
珍藏起的那份歡喜,由多少年前的青絲
已逐漸變得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