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還鄉（組詩）

※ 王志彥

落葉還鄉（組詩）

※ 王志彥

落葉還鄉

我從嶷山的南坡下來，寺廟在

無名地孤憤，冷清的小鎮被廢棄在

零星的蟲鳴中

仿佛一切都回歸到初始，白云體內的

積雪，被枝條追趕到一個人的雙鬢

而絳河正慢慢忍住哭泣

時光還有為數不多的空白

我要把賦閑的余生放置一邊

在最后的落葉上，拆掉多余的祭祀

盡 頭

故鄉之遠，遠到一個人的疼痛

和一塊石頭的內心。流水之遠

遠到沒有情義。現在，落葉離開枝頭

蹲在黃昏里，哽咽在喉

我無法把骨頭磨成鏡子

也不能像石碑，冷冷地說出

一個人的名字

回 鄉 記

一條公路忙碌著，又東又北

濁漳河爬上來再爬下去，南陽坡小鎮

孤獨又遠

牛羊在青草中恣意，灰喜鵲在樹上伺

候著親人

遙遠的炊煙上坐著父親母親，若日月

齊眉

人間四月天，春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它超出自然法則，要走過每一位心存故鄉的人

有幾棵樹朝不同的方向眺望，白云翻山越嶺

狹窄的水泥路依稀殘存著少年的傲慢和偏見

再過舊橋，十年一別，南陽坡空有黃金的光芒

鄉鄰稀少，馬車無馬，少年陌生又沉寂

只是村外溪水從容，老槐樹沒有虛度時光

它的乳房，與相鄰的小芳暗地里一直叫著勁

推柴門進院，仿佛我又回到了塵世

落日獲得了分量，月光找到了終點

歧 途

每到八月，天空中牧馬的人

就會聽到人間的塌陷聲，一陣

高過一陣，他們心懷使命

卻不能為故鄉的沉落奮不顧身

遍野的頹廢中，許多事物已找到盡頭

還有一些在對抗自己，不想輸，不認輸

更有少數的去了寒山寺，給肉身開光

感覺有了月亮的光芒，那些高處

謀生的人，沒有時間規勸這些同根的兄妹

一雙雙殺魚的手，怎能點亮遠方的火種

雙膝下滿是鮮血和鐵釘，如何安放

欲將歸來的靈魂。今夜，洗凈浮世

對應天空的浩瀚與澄明，我將為高處的

親人備下足夠的奢侈和自由

以及最后的殘山剩水，不至于

我們的相遇，到最后還是一種歧途

冬之眷顧

戲樓已空，喧囂被北風吹進一棵楊樹的

翹望中。匆匆忙忙的小鎮，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仿佛一個國家丟失了取暖的火焰

成千上萬的骨肉，像落葉，死了報國的心

也有當仁不讓的固執，雪飛來，從內心

拒絕上天的晨暮，一個靠汗水取鹽的人

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帶著月光般的眷顧

把自己送給了流水和萬物殘酷的窮途

菊花開了

月光一直在落，前朝蹲在泥土里始終無法伸腰

人民和王，在秋風中練就了隱身術。

唯有這些

黃金以外的火焰，為報國寺的忠骨持美而夭

像落日為養虎的人耗盡風骨

泥土給泥土下跪

聽 竹

苦大仇深的時代，山水一再走散

陽光漸漸變薄，亂石中常常會跑出黑色的

蒙面客。有人把麻雀的羽毛敷在一匹馬的骨架上

有人把烏木放在鍋灶邊，讓饑餓如影隨形

撞門而入的風，像宋朝墓穴中游走的碎瓷片

一顰一笑，都有劊子手的底功。有一日

月下飲茶，竹影婆娑，感覺有萬箭穿心的

快意，從高處滑下來，而且有松、梅、蘭的

和音，淡化了塵世的暴虐和虛妄，給病變的血液

保持了足夠的溫度，來抵御美學的壓榨

和信仰的死亡。面對狼藉下的虛懷

舊人中的君子，選擇了淘洗和漫卷

伸向天空的，是氣節中帶鐵的部分

堪比黃金的已沉淀在良知和清風明月之中

所 見

我也經歷過光輝的死亡，不明不白

像通往礦山的那條鐵路，從禱詞綻放的春天

把無數草木推向深淵，在大地的肉身上

傾瀉出一道悲苦的閃電。轉眼間

秋風越獄，礦山關閉，靠幾分姿色

過日子的狗生妻，也臥床不起

在肆無忌憚的荒草中，鋼鐵偷生著

如同信仰在罪孽中死去

王志彥

網名山西雁，已在《詩刊》《星星》《詩歌報月刊》《詩選刊》《詩潮》《綠風》《揚子江詩刊》《中國詩歌》《青年文學》《山西文學》等報刊雜志發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等百萬字，曾多次獲得《人民文學》《詩刊》及“第二屆李白詩歌獎”、“第二屆中國天津詩歌獎”等全國詩賽文學獎項，詩作入選《世界現當代經典詩選》、《2011中國詩歌讀本》《2012中國詩歌年鑒》《中國散文詩2013卷》《2014中國詩歌排行榜》等多種選本,出版詩集《秋語》（合著）、《低處的火焰》、《紙上雙飛雁》（合著）、《雁行書》，報告文學集《改革風云錄》、《上黨英杰》、《奔向小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