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有過無數夢想的人

◆◇ 周宗飛

我也是有過無數夢想的人

◆◇ 周宗飛

門前的銀杏樹

萌芽時，我們不屑

葉綠了，我們不屑

翡翠一般鋪天蓋地了

我們照樣也不屑

不屑它的春不屑它的夏

我們只喜歡它的秋它的冬

它的萎靡、衰敗與沉寂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

我們總是一個勁地盼望著它快一點

黃、黃、黃

黃金一般的黃

掉落一地的黃

嘆息一樣的黃

絕塵而去的黃

它一黃，我們就圍觀

它一黃，我們就興奮

好像我們占盡了便宜

我也是有過無數夢想的人

這些日子，我總是一個人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種植一片片璀璨的夢想

然后再把它剪碎、放飛

我知道，既然自己沒有能力為它

提供足夠的沃土和養分

讓它拔節、開花、結果

與其讓現實對它施于凌遲

還不如自己抽刀來得痛快

這樣，我就不再無所事事

可以像神話里的西西弗斯

每天把巨石推上山頂

在循環、無效又無望的

勞作中，把生命慢慢耗盡

臨死時我還可以自豪地說

曾經，我也是一位

有過無數夢想的人

我有罪，罪不可赦

我虧欠自然，向它索取得多

卻沒能為它多種幾棵樹多撿幾袋垃圾

我虧欠故鄉，沒能經?；厝タ纯?/p>

也不曾為它架橋修路捐款

我虧欠母校，沒能給它

帶去明星般的風光和自豪

我虧欠父母，不能守在膝前

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和金錢

我虧欠妻兒，不能給他們

洋房、小車和體面生活

我虧欠親戚，他們的冤屈

貧窮和孩子們的就業

不能幫助他們一一實現

我虧欠朋友，不能給他們

雪中送炭，或錦上添花

最后，我還嚴重地虧欠自己

雖然歷經千辛萬苦

還是沒能送他踏遍世界

我是有罪的，罪不可赦

如 果

如果不是面對豺狼

做一只羔羊是幸福的

如果不是面對羔羊

做一棵青草是幸福的

如果不是現實堅硬

哪怕刀劍要挾

我們也不愿百煉成鋼

在廣化寺

這么多年

一直奔波在路上

忙碌、浮躁和疼痛

時時淹沒心靈

而在廣化寺，我可以和

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花木

交朋友?？梢詿o知天真

可以騰出半生安寧

安頓我的疲憊和艱辛

還可以把污染的人性

順便洗滌一遍，為自己重新找回敬畏和景仰

溪灘上的水仙

這一刻，不是溪風凜冽

是因為她的堅強、樂觀

讓我禁不住顫抖，篩出

內心的猥瑣與弱小

她是被遺棄的，凌亂而孤獨

斜躺的水晶球，一半已腐爛

另一半傷殘在水里

爛泥一般的底部

卻伸出無數纖細的根須

想死死抓住

水邊的泥土和濡濕的沙礫

只為了

為了能在蕭瑟的冬天

怒放一束潔白

保持一身蔥綠

新觀察：詩潮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