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 城 辭

◆◇ 李 琦

長 城 辭

◆◇ 李 琦

長 城 辭

從北京出發，去灤平

去看長城，看金山嶺

看從前君王最擔心的地方

清朝的烽燧，明代的磚文

前塵往事，細枝末節

這層巒疊嶂之中，風吹草動

曾密切地關聯北京城里

大臣的神色，皇帝的寢宮

如今，朝廷的憂患之處

已是一處名勝古跡

這邊廂模特走臺

那邊廂鼓樂齊鳴

人類，就是想得周到

給杏花過節，給長城穿時裝

發言者抑揚頓挫，這里

是普通話最標準的地方

而長城沉默，它見多識廣

最大的陣仗，最深的心事

那些磚石，歷經了幾個朝代

早已生出耳朵、眼睛，緊閉的嘴唇

那任性的杏花

更是干脆提前綻放

它不愧是花朵，它為自己開

你看我萬般柔美，其實我一意孤行

灤平，連鄉民都字正腔圓

一切順理成章

因為家住金山嶺

因為背靠老長城

那些觀光的男子

那些青年男子，手拿飲料

長城上，正在用各種姿態拍照

要是時光倒流，他們

想站在這里，就要手握刀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們是皇帝的子民

王朝寶座，需要守關的兵丁

兵荒馬亂，他們是孟姜女的丈夫

是在人世間輪回的范郎

上有高堂，下有兒女

茅屋之中，那臉上掛著淚痕的妻子

正一針一線，為遠方的征人

縫制過冬的衣裳

那是沒有未來的歲月

寒光照鐵衣，西風烈，長空雁叫

他們血染疆場，他們馬革裹尸

夜色里，包扎好傷口

飲下最后一口老酒，他們

已不再考慮一年以后的事情

長城，這巨大的廢墟

這讓人魂飛魄蕩的奇跡

我慶幸看到了你無用的今天

你的存在，終于僅僅是作為風景

那些逍遙的男人，身強力壯

此刻，正在長城上灑脫地漫步

他們躊躇滿志，發微博、微信

立此存念。因為深信

這將是回憶，而來日方長

你看那桃花、杏花，美如云霞

你看那桃花、杏花，美如云霞

其實那是民間最樸素的愿景

年年開花，年年風調雨順

年年結果，年年國泰民安

莊稼人質樸，卻有祖傳的信條

可以辛苦，可以清貧

不能丟失為人的本分

只要日子踏實，無衣食之憂

一個屋檐下，有養家的人

主事的人，操勞的人，讀書的人

長城下的百姓，最懂得

珍惜歲月的平安，他們很多人

是滿族的后裔。從祖先那里

知道一些征戰的故事

所謂金戈鐵馬，鼓角連營

那是說書人用的詞語

戰事真起，就是心驚肉跳

就是尸橫遍野，骨肉離散

一位老鄉說，抗日的時候

有一群學生娃，在此為國盡忠

他們就死在那山坡上，慘不忍睹

天下的父母，誰不心疼啊

那些年，這邊關的夜里，連風都會哭

一聲一聲，像是叫魂

搖 籃 曲

月光白，棗花香，長城長又長

小孫子，入夢鄉，風兒輕拍窗

你爸媽，去打工，樹葉綠又黃

出苦力，流汗水，腳步走四方

老百姓，草木命，辛勞度時光

知榮辱，不虧心，一覺到天亮

吃五谷，喝清水，孩兒快快長

學圣賢，長骨氣，成為好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