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 埃 里

◇◆ 郭曉琦

塵 埃 里

◇◆ 郭曉琦

春 天

孩子在向陽的山坡上數花朵

一朵、兩朵、三朵……

料峭的風

吹過來

遇見孩子時，風暗暗地使了一把勁

這些只有風知道——

風還故意兜了幾個圈子，刮起一些

茅草和沙塵

在快要經過的那一瞬間

風伸手摸了一把孩子的額頭和臉頰

風把他的頭發弄亂了

這些也只有風知道——

孩子繼續在向陽的山坡上數花朵

風吹得越來越緊

花開的聲音也越來越密集

孩子有些緊張

那是一個

青草一樣透明的孩子——

2015.3.9

打 棗

打棗的人黑得像一團風暴

他掄起一根竹竿

照枝頭亂打——

棗子被打落

這些小小的心臟，在場院和草叢里跳動

陽光照見了它小小的疼痛

和憂傷

樹葉也被打落

隨風飄走，像一些用舊了的時光

打棗的人

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生活中，他一定是一個性情急躁的人

最后一枚紅棗

被打落下來

最后一片黃葉

也被打落下來

只剩下空空的棗樹

在瑟瑟的秋風中顫抖——

2015.3.11

清 晨

因為月光隱去，清晨并不盛大

只是露水打濕了

那個早起的人半截褲腿

和空空的內心

只是一只鳥的鳴叫

引起了另外一只鳥的呼應——

因為陽光還未照臨，清晨也并不開闊

只是幾個孩子

從慢慢明亮起來的光線中

鉆出來，但又迅速地

閃進了村校。只是一縷清風

纏繞著另一縷清風

并將夜里淤積的半洼雨水攪渾——

2015.4.16

雨 夜

夜里，雨漸漸大起來

抽打著樹木、莊稼

渾身涼透的老屋顫栗著，有些慌張

燈盞漸次亮起來，相對于

無邊的雨夜

燈盞只是密集的雨滴中

微小的幾粒

這時候，風也起來了

我聽見雨水在黑夜這個巨大的黑窟窿中

咆哮著，橫沖直撞

似乎有人在吵嚷、喊叫、哭泣

甚至哈哈大笑

似乎什么也沒有

天亮后，我扛著一把鐵鍬

爬上向陽的山坳

雨水沖垮了茅草掩映下的幾座墓堆

有白森森的骨頭

露出來，閃著刺眼的光

2015.4.22

石 頭

那個愛上石頭的人，花了好多的積蓄和精力

在山野里，或者河床上找石頭

在帶走石頭的人手里找石頭

他給石頭們安了一個溫暖的家

因此，案幾、書架、地板、窗臺

甚至是床上，到處都蹲著奇形怪狀的石頭

他的心在石頭上。因此

妻子嘮叨、憤怒，或者謾罵的時候

他都默不作聲

成為這眾多的石頭中最頑固最冰冷的一塊

那個愛上石頭的人，洗石頭，擦石頭

撫摸石頭。和一屋子石頭說話

和一屋子石頭睡覺

他感覺不到半點落寞。捂著石頭的心跳

他清楚，哪一塊里面泉水洶涌

溪水潺潺，有一尾魚兒孤獨地游動

哪一塊石頭里蟬嘶鳥鳴

牧人吆喝，有一陣清風徐徐吹過

哪一塊石頭里，枯死百年的一棵老樹正開花

哪一塊石頭里，失眠千年的一片月光在想家

2015.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