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震
糾 錯
—— 讀榮榮的《時間之傷》
商 震
在無雪的冬天里,讀榮榮即將出版的詩集《時
間之傷》,是有多種期待的。雪不來覆蓋陳舊的大地,詩歌鋪滿我的視野。
求新,是詩人的本能。榮榮不是復雜的人,詩也不復雜。榮榮是個
有情趣的人,詩也充滿情趣。不復雜不是簡單,有情趣不是貪玩。近二十年來,讀榮榮的詩,深知榮榮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是個一直用理想來調整自己的人。這本詩集的名字叫《時間之傷》,可想而知,一定是理想被現實生活所刺痛之后的頓悟與參破。
一個情感豐沛的理想主義者,所承受的傷痛大多是來自命運的,而命運又是由時間來左右的。于是,多情善感者,理想高遠者,必受時間之傷。事實是:理想者的命運大多不會掌握在理想主義者自己的手里,尤其是時間這個怪物,關鍵時刻是絕對不幫忙的。這是這本詩集的核心部分?;蛘哒f:榮榮是在用這本詩集來詮釋這樣的一個命題。
首先,榮榮的傷是有淵源的,是情感動物屬性的遺傳。她的傷,肯定會被后人延展,更會被當下人復制。其次,榮榮的傷是獨立的,有著個體體驗的隱秘性。個體的隱秘之傷,是不可復制的,也不可延展的。我說的不可復制、不可延展是她詩中的個體呈現,是她詩中的獨特表達。
用喝酒的狀態去判斷榮榮是錯的;用朗笑和侃談去判斷榮榮是錯的。判斷一個真正的榮榮,只有用她的詩。她詩中的沉郁,詩中的豁達,詩中的柔弱,詩中的霸氣,構成了一個兼具多種表現手段的詩人榮榮,一個現實里鮮活的榮榮。
我相信榮榮的詩,相信詩中的榮榮。她的詩忠實于她的心靈,可靠地記錄了她的情感歷程、生命歷程。這本詩集里的榮榮,沒有嬉笑怒罵,沒有撒嬌發嗲。有的盡是持重,寬厚,深刻,尖銳。她的詩絕不是那些讀過一遍便一切都漂過了的輕淺之作,而是,只要你肯咀嚼,必將余味悠長。
我曾多次和榮榮推杯換盞,多次天高地闊地暢談。喝酒和聊天時,榮榮是開闊的,陽光的。但在停杯之后,語罷之余,她的眼眸深處就會透出些許憂郁與哀傷。那是心底傷口的氣息,是再精細的女人也藏不住的疼痛。
她很自謙,且自謙得誠懇,自謙得讓你相信。在她的自謙里我還看到了她對自己的否定,對自己過去時光的嘆惋。當然,她的自謙常常是飽滿的稻穗,保持著謙和的自信姿態。
詩人都是愛做夢的人。榮榮也不例外。榮榮的夢想和她的生存現實之間有著較大的落差,這讓她有些慌亂。由是她發問:是自己的夢做錯了?還是現實發生的錯了?接著是糾結—— 理順。再糾結,再理順。一個不斷地夢不斷地醒的過程,就是不斷犯錯,不斷糾錯,再犯錯的過程。我真的欽佩榮榮有拿破侖式的英雄氣概:不相信這世界和人類有什么不可觸摸的隱私。而榮榮使用的兵器是最簡單的光明透徹和坦蕩如砥。近期她常說:“我更了,我怕誰?!倍腋敢饴牭降氖牵何沂墙裉斓臉s榮,我怕誰?
她一直在與自己斗爭,在自信與自卑間斗爭。她說出的心底話,大部分是有具體對象的。但她不在意她的話是否能夠送達,甚至不計較這個世界是否承認她的存在。她只管自己說。像對著天地、神靈說。她莊重地說,肅穆地說。她述說時,把自己的心門打開,展示自己靈與肉的秘密。這個秘密不是陷阱,是有著強大的精神誘惑力的詩性表達。
榮榮始終是個信念的猛獸,始終保持著亢奮與警覺。她情緒飽滿時可以讓情感如瀑布跳崖;警惕時,可以把一片落葉寫成千軍萬馬。重要的是:當生命與信念相遇相爭時,她一定要讓信念取勝。此類作品,約占詩集的大半。
她也常在記憶里沉思,在精神宏大與生活俗常之間狐疑、搖擺。她掙扎,她掙脫,她求證,她求真。她是典型的在天堂和俗世間行走的烏托邦的信徒。盡管她時常哀嘆,但在她的一聲哀嘆里,往往不是無奈了,而是放下了。
她對精致的美,喧囂的熱鬧,有著本能的懷疑;對欺騙、背叛、怯懦、愚蠢,有著與生俱來的惱怒。她有著天生的溫婉和細膩,溫婉和細膩是她詩中的重要元素。她筆下的月下流水、風吹草動、花落蝶飛,都不矯情,不虛妄,寓意飽滿,留白得體。她的適應能力很強,當粗礪的生活迫使她去適應,去反應,去表態時,她學會了詞語的太極,出手溫和,卻招招堅定,式式暗藏殺機。
讀完這本詩集,我由衷地折服于榮榮。折服于她欲打開無解之結的癡心;折服于她筆下的浩蕩之風;更折服于她為理想而犯錯、為情致而犯錯的勇氣。
可以這樣斷言:這本詩集是榮榮前幾十年寫作的一個新臺階,新高度。是最能表現她獨立品格的當下狀態。這本詩集還是她創作手段和人生秘密的倉庫。
以上也算是對榮榮詩集《時間之傷》的讀后感,請恕我在闡述觀點時不摘引詩集中的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