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大型民族歌舞劇 伴嫁歌

■ 胡笑蓓 湖南省京劇保護傳承中心

原創大型民族歌舞劇 伴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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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 間 今人說一個上個世紀初的故事

地 點 湘西

人 物 幺幺——女，湘西女子

細狗——男，山民

龍三——男，游俠，后為護國軍軍官

煙鬼、蠱媽媽、管事

小細狗、小幺幺

幺幺的媽媽、哥哥、嫂嫂、兒子

護國軍人、搶婚的人、黑衣人若干唱《伴嫁歌》的姐妹若干

想你親親——當代女子聲樂組合四人

序

【水。

【《纖夫號子》與《伴嫁歌》交織，構成一種雄渾的氣勢，雄渾之中透著哀婉。

【纖夫號子：

伙計們咧，呵嗬！

聽我言啦，呵羅嗬！

聽我從頭，呵嗬！

發個言啦，呵羅嗬！

伙計們咧，呵嗬！

加把勁啦，呵羅嗬！

沖過激流，呵嗬！

好飆灘啦，呵羅嗬！

【伴嫁歌：

梭羅樹上十二丫，

我們同根又同丫，

今朝妹妹要出嫁，

姐妹從此隔天涯。

哎呀我的爹，

哎呀我的媽，

青浪灘上飆浪花。

【暗轉。

一、踩腳印

【想你親親——四個當代聲樂女孩。她們青春靚麗，愉快地歌唱著。

想你親親 （唱）尼也……尼也……

想你親親!

這家阿媽要嫁女，

那家阿爸要收親。

山花是這樣艷麗，

河水是這樣清凌。

哭嫁歌響過幾條田垅，

紅花轎穿過幾座山嶺，

美湘西啊酷湘西，

大湘西你是個永遠的夢。

想你親親！

穿過百年風雨，

走過萬里路程，

說一個當年的故事，

述一段凄美愛情.

想你親親! （隱）

【時間穿越百年，田野上走來了美麗的幺幺，她手提竹籃拔野菜，口里哼著一首民歌。

幺 幺 “正月里，去看郎，我郎想只仔雞兒嘗，罐罐兒提起怕人看見，荷葉兒包起又漏湯……”

細 狗 （從后背竄出） 嗨！

幺 幺 細狗！你個砍腦殼的，嚇我一跳！石家阿媽嫁女，你沒去吹嗩吶？

細 狗 去了。這不，（示嗩吶）送到青浪灘就回了。

幺 幺 這么早？哦，知道了，青浪灘路窄，怕撞上別人家嫁女，只能趕早。

細 狗 是啊，撞上了就過不去了！明兒妹妹出嫁——

幺 幺 我才不嫁呢。

細 狗 十幾了？

幺 幺 不告訴你。

細 狗 我想想。（故意地）十六？

幺 幺 去！

細 狗 十九？

幺 幺 人家哪有那么大嘛？

細 狗 十八？十七？（高興得跳起來）哈哈！（念念有詞）十七歲的姑娘一支花，坐起個花轎嗚里哇，幺幺出嫁了！（快活地吹嗩吶）

幺 幺 想到我家蹭飯？ （指嗩吶）

細 狗 想得美。

幺 幺 那就——顛橋？害我？

細 狗 才不呢。我要做新、郎、公！

幺 幺 講亂話！（追打，遠處伴嫁歌熱烈）

細 狗 （返身一把擁住了幺幺，在她耳邊悄聲地）我要娶你。

幺 幺 （悄聲）我爹爹不會肯，

細 狗 那我邀一班人搶婚！

幺 幺 （驚詫）真的啊？那你要備一箱籠嫁妝！

細 狗 兩箱！一擔！我去常德放排，正好辦貨，辦好了我就回，我打起花花轎子來接你！

幺 幺 （高興死了）真的？哎也——來，（在地上勻一層細沙）

（唱）我將細沙鋪地上，

細 狗 （唱）你鋪細沙為哪樁？

幺 幺 （唱）將你的大腳丫子踩沙上，

細 狗 （唱）踩個腳印為哪樁？

幺 幺 （唱）真的不明白？

細 狗 （故意地·唱）真的不明白！

幺 幺 （羞他·唱）哎？

細 狗 （羞他·唱）哎？

二 人 （唱）做雙定情鞋——送我（你）的心肝哥哥心肝郎！

【快樂的音樂，踩腳印。

細 狗 （唱）我把一生化作腳印一行行，

背著妹妹我的美麗新娘，

我要讓你伏在肩上溫暖又安詳，

不讓長夜漫漫冰冷了你的臉龐。

幺 幺 （唱）我把一生化作腳印一行行，

倚著哥哥我的心肝情郎，

我要讓你藏在懷里快樂又健康，

總有情波悠悠徜徉在心坎上。

【龍三遠遠地看著，他這時走了過來。

龍 三 哎！

細狗、幺幺 龍三大哥！

龍 三 還記得我？

細狗、幺幺 記得。

細 狗 那年哥哥在河邊救了我。

龍 三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不是那意思。

細狗、幺幺 哥哥是好人，我們記得！

【“尼也——”歌聲中，暗轉。

想你親親 （唱） 那是個八年前涼爽夏夜，

酉水河披上了霧的輕紗，

蟋蟀兒在草叢依依呀呀，

蟈蟈兒在水中幾幾呱呱。龍 三 （唱） 那是個八年前涼爽夏夜，

酉水河披上了霧的輕紗，

河面上飄過來朵朵燈花，

田垅上走過來兩個小伢。

想你親親 （唱）尼也——尼也——

夜來了夜來了夜來衣呀……

【出回憶。酉水河的夏夜，荷花燈一盞接著一盞，在天幕區游動。

【思念的《姐妹歌》飄了過來：

同喝一口水井水，

同踩巖板路一根。

同村同寨十八年，

同玩同耍長成人。

日同板凳坐呀，

夜同油燈過，

積麻同麻籃呀，

磨坊同扼磨。

尼也……尼也……。

【媽媽帶著小幺幺來了，蠱媽媽和小細狗來了，他們手提竹籃，籃內放著燈。

小幺幺 （親熱地）蠱媽媽！

蠱媽媽 哎，幺幺我的心肝崽哎！

小細狗 （親熱地）姨媽媽！

媽 媽 哎！

小細狗 我也是心肝崽！

媽 媽 對對……（心酸）姨媽媽的心肝崽。

細 狗 也是蠱媽媽的心肝崽崽。

媽 媽 （笑了起來）好甜的小嘴，

蠱媽媽 就是，哄得老娘團團轉，小崽子！（敲細狗一“栗殼”）

小細狗 哎喲！

小幺幺 （抗議）蠱媽媽！你把細狗弄痛了！

蠱媽媽 喲？會心疼人了，小女崽！明兒長大了，蠱媽媽做媒，把你嫁給細狗！

小細狗 （歡呼）要得，要得！

小幺幺 （抗議）蠱媽媽！

媽 媽 別鬧了，我們來放燈吧！

幺幺、細狗 （歡呼）啊， 放河燈羅!

【音樂。 龍三上。龍三是個精壯小伙，他身上帶著槍。

龍 三 （唱）酉水河上好夜景，

一彎河燈淚淋淋。

龍三雖是行武漢，

觸景生情也動容。

兩位嬸嬸，放燈啊！

媽 媽 呃。

蠱媽媽 三兒，

小細狗 （好奇地）你有槍？

龍 三 別動。

小細狗 你也殺仗嗎？

龍 三 殺呀。

小細狗 城門外四百個人頭，你殺了？

龍 三 你去看了？

小細狗 唔。

龍 三 那是我們的人。我們殺敗了。

小細狗 （益發驚奇）你是革命黨啊？

龍 三 不是。

蠱媽媽 他是游俠。

小幺幺 游俠是什么？

蠱媽媽 今天這里，明天那里，背支槍，到處游唄。

龍 三 （笑）還是蠱媽媽了解我。

媽 媽 聽人說，那天殺人，擲竹片定生死，是真的么？

龍 三 真的。

小細狗 怎么定？

龍 三 扔竹片啊！咧，打卦啊！（隨手拾幾塊竹片）

小細狗 我來。

（扔竹片·唱）兩塊竹片扔地上，龍 三 （唱）扔到地上分陰陽。

小幺幺 （拾竹片·唱）一仰一伏什么卦？龍 三 （唱）那是勝卦不用慌。

二小孩 不殺？

龍 三 不殺。

二小孩 （歡呼） 啊！

小細狗 （又扔·唱）兩塊竹片扔地上，

扔到地上分陰陽。

小幺幺 （拾竹片·唱）兩塊竹片都朝上？

龍 三 （唱） 也是勝卦不用慌。

二小孩 （歡呼）啊！

小幺幺 我來扔！

（扔竹片·唱）兩塊竹片扔地上，

扔到地上分陰陽。

小細狗 （拾竹片·唱）兩塊竹片都朝下？龍 三 哎呀！陰卦！

二小孩 陰卦！陰卦怎么了？

龍 三 （唱）陰卦殺人沒商量！

我就是撞著了倒霉的陰卦。

眾 啊？

小細狗 你怎么沒死？

蠱媽媽 他是千年不死的烏龜精。

小幺幺 真的？你是烏龜變的？

【眾大笑。

龍 三 （得意地）嘿嘿，告訴你們吧——我遇著了貴人相助。

媽 媽 什么？

龍 三 這叫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小細狗 神哎！

小幺幺 哥哥你說，你怎么遇著貴人相助？

龍 三 ……

蠱媽媽 要你說你就快說呀！別賣關子了！

龍 三 聽好了！

（吟誦）忽然間飛沙走石，地動山搖，一個神仙從天而降！

細狗、幺幺 （驚奇得不得了）真的啊？

龍 三 （大笑）

蠱媽媽 三兒，沒句正經話！

龍 三 二位嬸嬸，我的確遇著了貴人——不過不是神仙，是個女人！

媽 媽 （將龍三拉至一旁）是個女人？是個女革命黨？

龍 三 你怎么知道？

媽 媽 剪一頭短發，很精神的？

龍 三 對！

（唱）一頭短發，白衣白裙，

口呼革命，目光炯炯，

雙槍雙擊，百發百中。

叭叭！叭叭叭叭！

媽 媽 （驚呼）那是九九！我們那兒的！

龍 三 哦！

媽 媽 她死了。

龍 三 誰說的？

媽 媽 都這么說。

龍 三 亂講！她哪么會死呢？（神往地）那樣好的槍法，人又生得乖……四百個人頭里沒她!

媽 媽 你怎么知道沒她？你挨個兒看了？

龍 三 我就是知道沒她，不用挨個兒看。她不會死，她是個神女！

媽 媽 九兒，九！

【河燈游走，思念的《姐妹歌》又響了起來：

【細狗點燈，不慎掉入水中。

小幺幺 媽媽快來，細狗掉到河里了。

媽媽、蠱媽媽 哎呀，伢崽掉到河里了，救命啊！

龍 三 （大聲）我來了！

【音樂。龍三下水，將細狗救了上來。

媽 媽 細狗，細狗！（撲了過去）

蠱媽媽 三兒，多謝你救了細狗。他是個沒爹

沒娘的孩子，他會記你的好。

小幺幺 大哥哥，我也記你的好。

龍 三 （拍了拍幺幺的小肩膀）呃，我走了。

（下）

媽 媽 （摸細狗額頭）好燙，發燒了。蠱媽

媽，我們為細狗收黑吧。

蠱媽媽 好。

小幺幺 細狗，莫怕，我給你吹木葉。

【篝火燃起來。蠱媽媽備好一只笸籮，放了米和蛋，這頭走到那頭。

蠱媽媽 （低聲呼喊著）回來了么？

【遠處回聲：“回來——！”

想你親親 （唱）回來了！

你看那雀鳥兒一到晚上也回來了，

蟋蟀兒一到晚上也回來了，

我們的細狗狗回來了……

【木葉聲聲，那是幺幺在吹。

【木葉聲聲，那是龍三在吹。

【回到現時。龍三站起。

【龍三：“幺妹兒長大了，好像當年的神女！”

【朝著茫茫夜空呼喊：“我的神女！”

【暗轉。

二、棧道搶婚

【蛙鳴。幺幺燈下做鞋。

幺 幺 （唱） 天黑了夜來了夜呀深深！

我的心咚咚跳響呀嘣嘣！

今夜來么？細狗，

我在將你等。

想你親親 （唱）想著你精壯的身影，

想著你粗獷的聲音，

想著你火辣的眼，

想著你給妹兒——

一個脆脆的吻。

幺 幺 （唱） 樹葉落地驚了心，

花針落地嚇了人，

“唰唰”飛過雙棲鳥，

疑是你的腳步聲。

今夜來么？細狗，

我在將你等。

想你親親 （唱）尼也——尼也——

想你親親！（隱）

【敲門聲。龍三站門外。

幺 幺 細狗來了！（驚喜，故意地）哪個？

龍 三 （捏著鼻子說話）我呀！

幺 幺 你是哪個？

龍 三 我是我呀。

幺 幺 ——我會不理你啊。

龍 三 你不理我我理你嘛。

幺 幺 怎么理我？

龍 三 說好聽的話。

幺 幺 還有呢？

龍 三 抱你。

幺 幺 （羞）哎也！還有呢？

龍 三 親你。喋，叭，叭，叭！

幺 幺 哎也——丑死了！（歡喜開門，發現面前的人不是細狗，是龍三，心慌）你？龍三大哥！你找細狗呀？

龍 三 找你。

幺 幺 找我做么事？

龍 三 我要娶你。

幺 幺 龍三大哥你？講亂話呢。（嚇哭了）

龍 三 幺幺你哭么事嗎？

幺 幺 （趕緊抹淚）龍三大哥，我沒哭。

龍 三 這就對了，妹兒，你聽我說！

（唱）家有千頃住高樓，

不如扛槍在外頭，

不種稻谷吃大米，

不種芝麻吃香油，

妹妹跟了哥哥我，

有吃有穿不犯愁。

幺 幺 （唱） 犟牛鼻子牽了繩，

姑娘最怕扛槍人。

龍三哥哥我不跟你，

你去另找心上人。

龍 三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就是相中了你。

幺 幺 （小聲嘟噥）人家不中你嘛……

龍 三 什么？（決不示弱）幺幺我問你。

幺 幺 你說！

龍 三 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幺 幺 我要死，你不會讓我死。

龍 三 那就是要活了！要活就嫁我，我不會虧你。

幺 幺 我怕……

龍 三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見幺幺又哭了，那樣傷心）今天就算了，明日我找媒人說親！

幺 幺 我不要你找媒人說親！

龍 三 你說什么？

幺 幺 沒說什么，龍三大哥，我沒說……

龍 三 這就對了。聽話！（欲下，細狗突然出現）細狗？

幺 幺 （將細狗推出門外，悄聲地）你怎么才回？

細 狗 常德城里風傳袁大頭當皇帝了，好多店鋪都關了門，進不到貨。

幺 幺 進不到貨你就趕緊回呀，

細 狗 我要為你買嫁妝呀！

幺 幺 哎呀，真是個豬腦子，買不著你就不買了——趕緊回嘛!

細 狗 我哪么知道嘛!（心急如猴）

龍 三 說什么悄悄話呢？大家聽聽。

細 狗 嘿嘿，龍三大哥！幺幺她怨我回晚了，我倆……

幺 幺 （可憐兮兮地）龍三大哥，好哥哥，你看你看，我倆……

龍 三 閉嘴！什么你倆我倆的。細狗我跟你說，

（唱）你把幺幺讓給我，

我給你二十石新谷，

十五壇苞谷燒陳釀，

你去另娶一個。

細 狗 （唱）龍三大哥，好哥哥，

我不要你的新谷，

不要苞谷燒陳釀，

我也不想——另娶一個。

龍 三 我就要娶她！

細 狗 我也就要娶她！

幺 幺 你倆別這樣，

細 狗 走開！（對龍三）你不講理！

龍 三 我不講理？！（想了想）行行，這樣，我倆來個憑天而斷，棧、道、搶、親定輸贏？

細 狗 我不搶！

龍 三 你敢？！（不容分說）就這么定！明早寅時，幺妹坐花轎走青浪灘棧道，我和你，誰搶得花轎，幺妹歸誰。這下講理了吧？

幺 幺 啊！

（不安的音樂中，蠱媽媽走上）

蠱媽媽 細狗，細狗——

細 狗 （急得要死）蠱媽媽，龍三大哥，他他他，要和我棧道搶親定輸贏，誰搶得花轎，幺妹歸誰，你說我，我哪么搞啊？

蠱媽媽 搶唄！搶得贏搶不贏都要死命地搶！（轉念一想）不不不，這事兒……龍三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細 狗 幺妹是我的心上人呢！

蠱媽媽 我挖你一“栗殼”！ （暗轉）

【青浪灘棧道，山下是滾滾的大河，耳邊是驚天的險灘號子。

【幺幺坐轎，和龍三、細狗三支隊伍盤旋。

【龍三強勢通過。細狗怕花轎掉入河內，讓道。

【花轎被龍三搶得。

【有人站高處喊：“龍三勝出！”

龍 三 （得意地）哈哈！

細 狗 （一臉茫然）啊？！

【內喊：“幺妹兒要出嫁羅！姐妹們坐歌堂羅！

【內喊：“過禮羅，請大媒過大禮羅！”

【煙鬼媒婆打扮，很夸張的，手捧大禮，喜氣洋洋上。

煙 鬼 （數唱）正月子里，正月正，

媒人先生我出了房門，

左手拿著男八字，

右手拿著女生庚，

（蠱媽媽很夸張的打扮，正面走來。煙鬼調侃）要與我的蠱婆婆說婚姻！

【蠱媽媽脫鞋追打煙鬼。

煙 鬼 和你作耍的，我是給幺妹兒說婚姻呢！

蠱媽媽 說給哪個？

煙 鬼 不告訴你！

蠱媽媽 哼！老娘曉得，說給龍三！

【姐妹們指著煙鬼唱《罵媒歌》：

姐妹們 （數唱）媒人是個狗，好吃兩頭走，媒人是個豬，這頭吃噠那頭敷。走到他家吃頓飯，說他屋里有幾萬。

走到他家吃袋煙，說他兒子要做官。

媒人盡念多多經，不怕二天爛、舌、根！

【煙鬼被蠱媽媽追打得抱頭鼠竄。姐妹們大笑。

【細狗在窗外吹口哨。

【幺幺聽到了。

【歌堂內，姐妹們開始唱伴嫁歌。

姐妹們 （唱） 《陪十姊妹》：十姊妹來都請坐，聽我唱個開臺歌。一張桌子四只角，四只角上站喜鵲。喜鵲口里含白米，天不亮明歌不落。東邊唱歌西邊接，唱起歌兒話離別。

（隱）

【林子里，細狗和幺幺走近。

【飄過來那首凄美的情歌：

“正月里，去看郎，我郎想只仔雞兒嘗，罐罐兒提起人看見，荷葉兒包起又漏湯……

想你親親 （唱）清早的林子里空氣多么清新，

落葉兒發出了咯吱咯吱響聲，

小鳥兒轉動著嘀溜嘀溜眼睛，

小溪水歌唱著甜蜜苦澀愛情。

（隱）

細 狗 （唱） 我求阿妹好艱辛，

好比攬月摘星星，

哥想交情是真意，

妹妹為何負了心。

幺 幺 （唱） 芝蔴開花一根筋，

誰人負了誰個心？

涼亭橋頭天天望，

望我的哥哥早回程。

細 狗 （唱） 早回程呀晚回程，

回來你成了別個的人。

幺 幺 （唱） 嗩吶朝天空起勁，

花花轎子你搶不贏。

細 狗 （唱） 花花轎子呀羊腸道，

哥怕妹妹你掉河中。

幺 幺 （唱） 不如我掉進大河里，

喂了魚鱉你省了心。

細 狗 （唱） 離天三尺有神靈，

妹說這話沒良心。

幺 幺 你沒良心！

細 狗 你沒良心！

【打鬧間，二人相擁大慟。

【竄出幾個黑衣人，將他們一把抓住，捆綁，下。

三、滾刀盟誓

【凄厲的牛角號。

【祭壇。數張方桌壘一高臺，臺下一土坑，坑內倒扦尖刀，桌上擺供品。

【黑衣人押細狗和幺妹上。

管 事 升堂！

龍 三 細狗，你欺我欺心，該當何罪？

細 狗 不曾欺你，更沒欺心！

管 事 那，怎么兩個人抱——？

幺 幺 （搶話）我說！

龍 三 呸！什么場合，輪得上你？（轉對細狗）細狗啊細狗，棧道搶親定了輸贏，你又和她樹林里約會——

細 狗 不是約會，是說事情。

龍 三 行！說事情。男子漢做事光明磊落，我們再來一個憑天而斷！

管 事 咧，坑內倒插著三十六把尖刀，你若不曾欺心, 跳入土坑，滾刀而過。

龍 三 你若是欺了我，細狗啊細狗，

管 事 尖刀戳死——出血！

龍 三 敢么？

管 事 跳坑？敢不敢？

細 狗 （看了看土坑）跳就跳！

幺 幺 慢！

（唱）眼見這土坑裂嘴似虎口，

尖刀呲牙閃寒光。

細狗他一跳準是死，

何不讓我身先亡。

管 事 （一把拖住）哎哎，

幺 幺 我跳！

龍 三 你？（大怒，將幺幺提起扔土坑旁）我讓你跳！讓你跳！

細 狗 等等！拿女人撒什么氣！

龍 三 喲喲喲……那你就跳啊！

細 狗 我跳！

（唱）脫去身上布衣裳，

甩掉芒草鞋一雙，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縱身一躍我見閻王。

【滾坑，站起，毛發無損。

管 事 （上下打量）娘哎，汗毛都沒傷著一根，老板你看你看，

龍 三 哎？這么說，你和我老婆，沒事！太好了，哥哥我錯怪了你。（大悅）來人，殺雞！

管 事 （對手下）快去捉雞啥！

【手下提雞上。滴血入酒碗。

龍 三 （端碗）只要你從此不打我老婆的主意，我倆就是共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細 狗 （看了看幺幺）這杯酒我今天不想喝

也得喝，（極為艱難地）——喝！

龍 三 好！

細 狗 （接杯·唱）一杯苦酒喝下喉，

從此與她天地兩盡頭。

龍 三 （唱）男人在世講信義，

不為個女人來結仇。

管 家 對對對，女人嘛，不就一個女人？

龍 三 你我飲血為誓，永不相欺，天地為證，干了！

細 狗 （決絕地）干！

幺 幺 細狗！

細 狗 （唱）你不要喊——

幺 幺 你個冤孽！

細 狗 （唱）你不要叫——（與龍三碰杯）幺 幺 你你你！

細 狗 （唱）飲血為誓，

龍 三 （唱）我倆不為女人——

二 人 （唱）來結仇。

細 狗 （瘋狂地笑）哈哈哈哈！

龍 三 （示意手下）把妹兒帶回娘家，收拾

打扮，拜堂成親！

【手下將幺幺架起。

幺 幺 等等！（飛奔入內，拿出為細狗做的鞋，用剪刀絞碎，對天拋撒）這雙鞋，我千針萬線為你做下，我給你！給你！

細 狗 （目瞪口呆）啊？

龍 三 好！（大笑，切光）

四、哭嫁離娘

【幺幺出嫁之日。

【《伴嫁歌》悠悠地訴說著，煙鬼和蠱媽媽和鄉親們忙碌著，小小山寨，歡喜之中透著悲切。

【幺幺可由一歌者披紅蓋頭扮演，另一歌者唱。讓飾幺幺的演員短暫休息。

姐妹們 （唱）山上竹葉青又青，

姐姐妹妹恩情深。

板栗開花吊成砣，

姐妹分手眼淚落。

蠱媽媽 （唱）山上茅草一線線，

女兒是娘心尖尖。

煙 鬼 （唱）今朝女兒離娘去，

明日抱個胖崽回身邊。

蠱媽媽 （拿水煙袋敲煙鬼頭）明日就有胖崽抱啊，你生得這樣快不？（姐妹們笑）笑么事？要哭！來，幺幺我的心肝，快，“娘女哭”。

煙 鬼 （對遠處喊）細狗，細狗，

蠱媽媽 細狗你個蠢崽，你吹嗩吶啥！

煙 鬼 吹啥！

【一支光照著細狗，他死命地吹起了嗩吶。

幺 幺 （萬般糾結，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唱）娘啊娘，我要走了啊，

再幫我娘梳把頭。

曾記鬢發野花艷，

何時額頭起了苦瓜皺？

搖籃還在耳邊響，

娘為女兒白了頭。

燕子齊毛離窩去，

我的娘哎，

銜泥何時得回頭？

媽 媽 （撕心裂肺地哭）

（唱）女啊女，你要走了啊！

銅鑼花轎催女走，

好多話兒沒說夠。

世上三年逢一閏，

為何不閏五更頭？

哎，兒去了啊，娘難留，

往后的日子你重開頭。

孝敬公婆勤持家，

夫妻恩愛度春秋。

姐妹們 （唱）山上竹葉青又青，

哥嫂和妹感情深。

板栗開花吊成砣，

兄妹分手眼淚落。

哥 嫂 （唱）妹呀妹喲，你莫傷心，

妹妹傷心哥心痛。

娘家不是久留地，

遲早都是要出門。

天下做女都一樣，

世上不是你一人。

幺 幺 （唱）我的哥呀我的嫂，

今天就要分別了。

堂上爹娘我丟下，

哥 嫂 （唱）萬千重擔哥嫂挑。

幺 幺 （唱）妹妹成了遠鄉客，

哥 嫂 （唱）家里哥嫂來照料。

幺 幺 （唱）爹娘若有病和疼，

哥 嫂 （唱）請醫問藥我操勞。

幺 幺 （唱）山上有柴替妹砍，

水井有水替妹挑。

寒天洗衣替妹冷，

白天泡茶替妹燒。

哎呀我的哥也，我的嫂，

姐妹們 （唱）哥背妹子火堂跳。

【內喊：跳火堂羅！

【哥哥背起妹妹跳火堂。

姐妹們 （唱）一把火喲亮堂堂，

火紅預兆人丁旺。

哥 嫂 （唱）楠竹筷子二十雙，

哥哥十雙妹十雙。

姐妹們 （唱）哥哥撿到有福享，

弟弟撿去壓書箱，

哥 嫂 （唱）妹妹撿去配鴛鴦。

家業發達子孫旺。

媽 媽 （唱）吉日吉時撿到了，

吉人一世得安康。

【內喊：打油紙傘羅！

姐妹們 （唱）一塊院壩四角圓，

哥哥弟弟跟轎轉。

團團轉轉都是親，

羊羔美酒跟轎淋。

細 狗 （唱）油傘左邊打三轉，

姐妹們 （唱）打在妹妹嫁妝邊。

細 狗 （唱）油傘右邊打三轉，

姐妹們 （唱）打在妹妹轎跟前。

細 狗 （唱）大門前面三步坎，

姐妹們 （唱）深閨日子今日滿。

幺 幺 （唱）今朝女兒離娘去，眼淚灑落娘跟前。

蠱媽媽、煙鬼 （唱）我的崽哎，我的肉啊！

姐妹們 （唱） 眼淚灑落娘跟前。

【煙鬼大聲么喝：“起轎羅！”

【花轎在熱鬧的嗩吶聲中離去。

五、義接亡兄

【演兵場，官兵操練。高聲誦讀護國軍誓言：

誰敢牧圍？日維行者。

與子同仇，不渝不舍。

嚴爾紀律，服我方略。

伐罪吊民，義聞赫濯。

汝維用命，其功懋懋。

違亦當罰，欽哉違諼。

龍 三 立定！向左向右——看！稍息。我們剛才朗讀的是什么？

眾 護國軍誓言。

龍 三 什么意思？

眾 不曉得。

龍 三 嚴肅些！就是狠狠打仗，守紀律，不怕死！護國軍第一軍軍長蔡鍔將軍說：“我們與其屈辱而生，毋寧斷頭而死！” 我們這支隊伍，馬上就要奔赴云南，護國討袁。

眾 護國討袁！護國討袁！

龍 三 大家趕緊下去準備。 立定，稍息，立定，解散！

【眾散。暗轉。

【幺幺燈下做鞋。龍三回家。

龍 三 妹兒！

幺 幺 唔。

龍 三 我回了。

幺 幺 唔。

龍 三 你就不能多說一個字？

幺 幺 唔唔。

龍 三 （嗔愛地）看著我。你老公我要出遠門了！

幺 幺 哦？

龍 三 去云南。護國討袁，懂不？

幺 幺 不懂。

龍 三 蠢婆娘！你怎么會懂？蔡鍔將軍說：“我們與其屈辱而生，毋寧斷頭而死！”蔡鍔將軍，又叫護國將軍，知道么？

幺 幺 不……（看著他，這才發現他是那樣的威武而憨厚）知道。

龍 三 我說給你聽了，你就該說“知道了。”

幺 幺 知道了。（又看他）

龍 三 （十分嗔愛地）我的個蠢婆娘哎，你別這樣看我呢——我會吃了你啊！

想你親親 （吟唱）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嫁個木頭抱著走。

龍三不是雞和狗，

不是木頭抱著走，

嫁了他就和他好好過到頭。

幺 幺 （唱） 我為你趕制軍鞋，

送夫出征。

凱旋之日，

我會抱著一個小護國軍人——

龍 三 小護國軍人？什么意思？

幺 幺 ……

龍 三 有喜了？（幺幺點頭）

龍 三 （大喜）太好了。

（唱） 等我回來，我的幺幺！

為我生個兒，我的女人！

我要教他帶兵打仗，

繼承父親光榮傳統。

像兔子一樣敏捷，

像老虎一樣威猛。

聽見了么？

我的女人！

幺 幺 （唱）我等你回來，我的夫君。

凱旋之日，

我會抱著一個小護國軍人，

在開滿鮮花的路上將你迎。

龍 三 好！妹兒，問你一件事，我把你從細狗手里搶了過來，你恨我吧？

幺 幺 不說那事！

龍 三 你看你看，還在傷心。實話跟你說吧，那天我一看見你，就像看見了那個神女，當年救我的那個女的，記得嗎？當年那事？

幺 幺 記得，你說她飛檐走壁。

龍 三 對對對。（進入想象）忽然間飛沙走石，天上落下一個女子，齊耳短發，白衣白裙，大呼革命，手執雙槍，噠噠噠噠—— 那聲音，那氣勢，她是我心里的一個夢！妹兒！

幺 幺 （委曲而順從）我曉得，我為你圓夢，我聽你的。

龍 三 （單膝跪下，哭了）好妹兒， 你真是一個好女子，我龍三一定要對得起你，等我回來！

幺 幺 呃。

【軍鼓響。龍三出門。

【軍隊開拔的腳步聲。

【聲音遠去。龍三和他的隊伍遠去。

想你親親 （唱）天邊罩滿了烏云，

那是戰士的鮮血染成。

一片片烏云就是一尊尊雕像，就是我們前進的腳印。

【纖夫號子出現：

伙計們咧，呵嗬！

加把勁啦，呵羅嗬！

沖過激流，呵嗬！

好飆灘啦，呵羅嗬！

【一聲響亮的嬰啼。

蠱媽媽 生了 ，生了，幺幺娘，妹兒生了！

媽 媽 啊？大喜小喜？

蠱媽媽 是個男孩！

【音樂熱烈。

媽 媽 （歡喜）啊！報喜啊！有人去云南嗎？給龍三報喜啊！

【內應：“給龍三報喜！”“報喜羅——！”

【纖夫號子高亢激烈。

【煙鬼走上。音樂轉不安。

煙 鬼 （哭喪著臉）姐！

媽 媽 （心一沉）怎么，出事了？

煙 鬼 這……

想你親親 （唱）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幺 幺 （掙扎走上）媽，什么事？

媽 媽 （制止）他叔！

想你親親 （唱） 不要說不要說不能和她說！

幺 幺 說啊，煙鬼叔！有什么事還能瞞我么？

想你親親 （唱）說吧說吧說吧，

早晚要說，不能不說……

煙 鬼 客死他鄉。

幺 幺 什么？

煙 鬼 龍三出征打仗，客——死——他鄉！

【內低沉地回應：啊——！

想你親親 （唱）他鄉他鄉他鄉——

他鄉離家有多遠？

云山霧障一片白。

縱然插上金翅膀，

孤兒寡母怎去接？

幺 幺 （唱） 天塌了，地陷了，

當家的人他死去了。

我要將他接回來，

接他回故鄉。

細 狗 （唱） 山高水險，道路悠長。

月婆怕風，嬰兒怕涼。

你去不得，

你不能接他回故鄉。

幺 幺 難道讓他暴尸荒野？

細 狗 我去接。

幺 幺 你是誰？

細 狗 細狗。

幺 幺 細狗？龍三死了，你開心？

細 狗 心如刀絞。

幺 幺 非得幺妹死了你才快活？

細 狗 地裂山崩。

幺 幺 說得好聽！當年祭壇之上，你把我扔

了，就像扔一條死魚，那時候，你怎么不心如刀絞？地裂山崩？

細 狗 我 ……

幺 幺 呸！

（唱）細狗啊孬種，

你給我走開！

我不會給你機會，

你給我走開！

細 狗 （唱）

罵我吧打我吧恨我吧！

我不會走開！

眼下這事只能我做，

我不會走開！

幺 幺 （唱）我要親自去接他，

云山霧路泣血捱。

細 狗 （唱）云山霧路多兇險，

風里雨里你怎擔待？

幺 幺 （唱）夫君客死在異鄉，

一天不接就會爛。

細 狗 （唱）明天一早我出發，

你滿月之日背著毛毛隨后來。

幺 幺 （唱） 天啊，幫我一把！

神啊，助我一把！

孤兒寡母我要人幫助，

細 狗 （唱）明天一早我赴云南。

想你親親 （唱）天塌了地陷了天塌了，

當家的人他死去了，

遙遠的路途怎么接？

古老的方法趕尸回。

【音樂低沉，迂回，悲壯。

【煙鬼的呼喊聲：“戰士回家鄉羅！”

【細狗的聲音：“一個戰士，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

【二人：“回——來——羅！”

想你親親 （唱）山路上有一支神秘的隊伍，

他是我湘籍護國軍人。

云山擋不住沖天的豪氣，

霧海遮不了威武的面容。

護國的誓言大地回響，

共和的旗幟飄揚在天空。

（合唱）啊，一個戰士，

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回故鄉……

（沈從文語）

【激昂的“打溜子”音樂。幺幺背著兒子出現在山道上。

幺 幺 （唱）我來了，接我的夫君！

云山霧海踉蹌獨行。

夫啊，我為你剪一頭齊耳短發，

我為你穿一身素衣白裙，

我是你心中追逐的熱夢，我是你夢里永遠的愛人。

想你親親 （唱）啊！節風沐雨，晝伏夜行。

【激昂的“打溜子”音樂。細狗從另一方向上。

細 狗 （唱）我來了，接我的亡兄！

千里萬里宿露餐風。

哥哥你生前威武死后英雄，

弟與你愛恨情仇磕磕碰碰。

弟是個無用之人，

接哥哥一片真心。

想你親親 （唱）啊！節風沐雨，晝伏夜行。

【激昂的“打溜子”音樂。龍三出現，威武的護國軍軍官幻影。

龍 三 （唱）我來了，一線山風！

千里萬里繞夢牽魂。

幺幺你依然那樣美麗，

那樣溫馨！

青青的背簍背著我的姣兒，

我的親生！

我想靠近你，又怕嚇著你，

我想離開你，又怕從此見不著你們，

我只能遠遠地徘徊，

踽踽而行！（隱）

三 人 （唱）啊！大湘西，我的故土，我的親人，我心中永遠的熱夢！

想你親親 （唱）節風沐雨，晝伏夜行。

【一支嫁女的隊伍來到了青浪灘。

【他們快活地顛轎，歡喜地唱《伴嫁歌》：

“畫眉難舍翠竹山，

鯉魚難舍養魚塘，

金鉤吞下肚，

牽心又掛腸……”

煙 鬼 哎呀，這是哪家嫁女啊，比我們還早些。

細 狗 啊？（喊話）喂，這里有護國軍軍人回家，莫撞著了！（了望）不好！ 鼓樂聲聲，他們聽不見我喊話。

【幺妹兒出現在山崖上。

幺 幺 細狗！

細 狗 呃。你來了!

幺 幺 我男人呢？你幫我接到了么？

細 狗 接到了。

幺 幺 在哪里？

細 狗 在這里。（對著遠處說話）兄長，老婆孩子接你來了。

幺 幺 夫君，我帶著兒子接你來了，穿著你喜歡的這一身衣裳……

煙 鬼 他流淚了，他心里明白。

【鼓樂逼近。

細 狗 不好，嫁女的隊伍過來了。

幺 幺 拐彎，

細 狗 拐不得，

幺 幺 那就后退呀，

細 狗 退不得。

幺 幺 哎呀，進不得，退不得，這……煙 鬼 （攔著）那邊是河！

幺 幺 （驚叫）夫君！看看你兒子！

（雙膝跪地，唱）

鮮花是這樣艷麗，

空氣是這樣清新。

山林是這樣寧靜，

小鳥是這樣溫情。

你看你的兒子，

眼睛像你鼻子像你會吃肉的嘴呀，都像父親。

妻來接你，接你回家，

我的夫君！

【《伴嫁歌》聲聲逼近。

煙 鬼 哎呀，嫁女的隊伍走近了！會撞著，哪么搞？

【激昂的“打溜子”音樂。

【一隊護國軍的旗幟飄飄過場。寫意，象征，符號式的，隱喻趕尸。

細 狗 （驚呼）兄長！

煙 鬼 哎呀，走到河里去了! 你看你看！

細 狗 （痛苦地打自己）都快到家門口了，怎么會走到河里去了呢？……我去！（緊跟著追去。入水前一瞬，幺幺截住了他。）

幺 幺 細狗！

細 狗 站開！

幺 幺 （孤苦伶仃地）你們都走，留下我一個人……

細 狗 你蠢！我跟他吃過雄雞血酒呢！

（唱）我要是留下，

世人會將我罵呀將我恨。

會罵我眷戀人妻，

會說我不義不仁。

幺 幺 （唱） 我害怕黑夜，

我害怕三更，

我害怕野貓進屋，

我害怕風打樹林。

細 狗 （唱）我心已去，

幺 幺 （唱）你心撲騰。

細 狗 哪么點我的穴嘛！你個冤孽！（跺腳，淚流滿面）

（唱）小時候，我和你“過家家”，我想娶你。

你出嫁了，我了望你家炊煙，思念著你。

我將你絞碎的鞋片拾起拼起，

我將你梳落的長發撿起纏起，

我將你吹過的木葉吹起奏起，

我將你說過的話兒寫起記起。

我就是疼啊，

疼在心里。

幺 幺 （唱） 你說了這多苦澀的話,

我心苦呢！

我絞了為你做的鞋，

你赤腳走路，我心疼呢！

多年來我怕去河邊沙地，

怕看那《踩腳印》的行行足跡。多年來我怕聽嗩吶迎親，

嗩吶它“嗚哇”在晨風里。

逝者已逝，生者珍惜，

求你莫與我兩分離。

細 狗 （唱） 你將我如何安頓？

我且問你。

幺 幺 （唱） 你要是愿意——

我會在后山建一座木屋，

請你為我守山林。

每當朝霞升起，

我會在山下喊你：“吃飯羅——”

細 狗 （唱）太陽落山鳥歸林，你送我回歸小木棚？

幺 幺 （怯怯地）行不？

細 狗 （斬釘截鐵地）不行！

（唱）睡到半夜我會想你，

我會做出蠢事情。

我是人，不可能不想，

我若做了，就不是人，

對不住我的龍三大兄。

山里漢子一生重義，

義字更比命要緊。

幺 幺 （唱）細狗，不走，

不要和我兩離分！

細 狗 （唱）別了！幺幺，

我的前世今生。

二 人 （唱）我的愛人！

細 狗 那兩箱籠嫁妝，放在吊腳樓上，送給

你兒子娶親！（決絕地下）

【“卟通！”水響，幺妹木然呆立。

【遠處響起了《踩腳印》的歌聲，是那樣的熱烈，那樣地濃情似火。

想你親親 （唱）我把一生化作腳印一行行，

背著妹妹我的美麗新娘，

我要讓你伏在肩上溫暖又安詳，

不讓長夜漫漫冰冷了你的臉龐。

（合唱） 我把一生化作腳印一行行，

倚著哥哥（妹妹）我的心肝

情郎（美麗新娘），

我要讓你藏在懷里快樂又健康，

總有情波悠悠徜徉在心坎上。

【嗩吶聲中，嫁女的隊伍順利通過青浪灘。

六、歸去來兮

幺 幺 （喃喃自語）這條路太窄，這個地方太險了，死了好多人啊！我要做一件大事情。

【起《四季歌》。

想你親親 （唱）春季里來百花開，

娘抱崽崽討米來，

人家討米為生計，娘為修路聲聲哀。

【春。綠柳嫣然，幺妹背著毛毛討米。

想你親親 （唱）夏季里來荷花開，

娘牽崽崽化緣來，

人家化緣為來世，

娘為修路聲聲哀。

【夏。荷花開放，幺妹牽著兒子募捐。

想你親親 （唱）秋季里楓葉紅似火，

崽崽攙娘上山來，

別人的娘親觀景致，

我娘看的是路拓寬。

【秋。楓林盡染，兒子攙著媽媽看修路。

想你親親 （唱）冬季里雪花一片白，

崽崽背娘上山來，

我娘開顏瞇瞇笑，

一條鐵鏈繞山崖。

【冬。銀妝素裹，兒子背著媽媽看打鐵鏈。

幺 幺 （嘀咕）道路拓寬了，鐵鏈造成了，從今往后，這拉纖的，嫁女的，不怕掉到河里去了。崽崽，媽媽我也要走了，去你的父親那里，還有你細狗叔叔。

兒 子 媽媽，你吃了那樣多的苦……

幺 幺 我小的時候，你外婆就對我說，女人來到世間是受苦的。為你的父親，你的細狗叔叔吃苦，為你和后人吃苦，我很快樂。

兒 子 崽崽舍不得媽媽。

幺 幺 我也舍不得崽崽，舍不得寨子里的姐妹，你要請她們唱伴嫁歌送我，要歡喜，不要悲傷。

兒 子 好。【在溫暖的《伴嫁歌》歌聲中，幺幺平靜地歸去。

尾聲

【多少年過去，那鐵鏈成為人們攀援的索。一隊隊放排工攀索而過。

【“想你親親”和當代男女青年們將苞谷燒美酒和鮮花撒入滔滔江水。【《伴嫁歌》與《纖夫號子》驚天巨浪般回蕩在天地間。

【劇終。

【責任編輯：李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