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戲劇性
——《弗雷的小說寫作坊：勁爆小說秘境游走》譯者手記

■許峰

小說的戲劇性
——《弗雷的小說寫作坊：勁爆小說秘境游走》譯者手記

■許峰

曾幾何時，我們每個人心中也許都曾經有過一個作家夢，夢想用手中的五色筆去描繪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夢想的火花慢慢熄滅了——它看上去離我們太遙遠了。不過別灰心，“請記住：每一只鳥起初都是鳥蛋，每一個成功的小說家開始都是沒有作品——即使是最杰出的那一類，包括歐內斯特·海明威、列夫·托爾斯泰、弗吉尼亞·伍爾芙和詹姆斯·喬伊斯”。美國作家詹姆斯·N.弗雷（James N.Frey）在他的《勁爆小說秘境游走》（HowTo WriteADamnGoodNovel，I）一書中清晰明白地告訴我們這一點，不僅如此，他還以充分的事例告訴我們，要是能抓住小說的“戲劇性”，我們也能寫出那些扣人心弦的勁爆小說。

弗雷之所以敢這樣說，是建立在長期的寫作實踐和教學經驗之上的。他不僅著有《最后一個愛國者》、《末日之戰》等多部暢銷小說，曾獲愛倫·坡獎提名，而且長期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開設創意寫作課程，教授“小說寫作”和“懸疑小說”。他所主持的寫作工坊乃是眾多出版社挖掘新銳作家的重要基地，《勁爆小說秘境游走》、《讓勁爆小說飛起來》、《懸疑小說創作指導》正是其小說寫作工坊的代表性成果。在《勁爆小說秘境游走》（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7月版）一書中，弗雷強調要想寫出波瀾起伏、扣人心弦的“勁爆”（DamnGood）小說，就必須使小說富于戲劇性：通過制造沖突、設置矛盾，使主人公身陷重圍、使主人公背水一戰，從而在絕境中引爆主人公體內的潛能，在絕境中激發出讀者的閱讀興趣，使讀者迫不及待，使讀者欲罷不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一部戲劇性小說體現出如下特點：它以一個中心人物即主人公為焦點，該主人公面臨困境；這個困境發展成一種危機；這種危機通過一系列糾紛構建成小說故事高潮；在高潮部分危機化解”。在書中，作者旁征博引，通過對《老人與海》《圣誕頌歌》《包法利夫人》《柏林諜影》《飛越瘋人院》《洛麗塔》《教父》等經典文本的分析，生動地說明了這些小說都是用戲劇方式寫成的，而且都是勁爆小說。

《勁爆小說秘境游走》例證豐富，從現實生活中拳王阿里、波士頓紅襪棒球隊到動漫中的“大力水手”，從家喻戶曉的“小紅帽”到有深刻政治寓意、歷史背景的“加爾各答黑洞”、“英布戰爭”，弗雷信手拈來。通過比喻論證，作者將一些艱深抽象的寫作學原理，深入淺出地演繹出來。即使不是文學系科班出身的讀者也照樣能流暢地讀下來，不需要擔心要為艱深晦澀的專業術語而撓頭。

如果說有專業術語的話，“DramaticNovel”及其中的“Dramatic”是《勁爆小說秘境游走》所提出的核心概念，閱讀該書時千萬不能漏過。作者在自序中的第一句話就指出“小說一定是富于戲劇性的”（anovel mustbedramatic）。譯者盡管也算是專業的文學研究者，卻也是在翻譯此書時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DramaticNovel”這么一說，苦思冥想之下，姑且譯之為“戲劇性小說”、“戲劇型小說”。深知并未能曲盡其妙，誠惶誠恐，還待方家指教。竊以為所謂的“DamnGoodNovel”如何寫，實際就是關于“DramaticNovel”如何寫的問題。要能夠使小說充滿戲劇性，使小說扣人心弦，才能寫出那些令人拍案叫絕，情不自禁地感嘆寫得“真他媽好”、“真他媽帶勁”的“勁爆”小說，真正做到“DamnGood”。事實上書中所列舉的眾多文學經典，的確是從小說改編成電影、電視劇本熱播，甚至電影、電視版的影響力比小說原著還要大，比如《柏林諜影》《飛越瘋人院》《教父》《洛麗塔》《騎警杜德雷》等，這不能不說是小說中所蘊含的戲劇性元素發揮了作用，很難想象一部意識流小說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圍繞著如何增強小說的“戲劇性”（Dramatic），弗雷分別從“主人公能力極限原則”（Character MaximumCapacity）、沖突法則（Conflict）、“熔爐”理論（Crucible）以及關于小說前提的“三C”原理——人物 、 沖 突 和 結 論（Character，Conflictand Conclusion）等多個角度展開論述，這些細化的原則、理論使小說的“戲劇性”落實到實處。

比如“熔爐”理論，盡量弗雷說這出自摩西·馬力文斯基的《劇本創作技巧》以及拉約什·埃格里的《戲劇寫作的藝術》，但他卻用非常生動的事例形象地進行了闡釋，是該書非常出彩的一個部分——

無論任何時候，把你筆下的人物置于熔爐中，置于嚴酷的考驗中，反派頭子和正面英雄，出于他們各自的原因，會堅持不懈持續爭斗，直至最后有一個終極的了斷——舉行婚禮，戰斗勝利，財產分割，海盜葬身海底，諸如此類。

當你設計人物時，要把他們串聯在一起整體考慮。這里有幾個角色處于熔爐之中的例子：

●處于沖突當中的一對父子將繼續沖突，因為他們被愛和孝道緊緊聯系在一起并且雙方都不能輕易地離開。愛是他們的熔爐。

●丈夫和妻子會持續爭吵，直至他們被死亡或離婚分開。他們被婚姻、愛情和責任緊緊聯系在一起。婚姻就是他們的熔爐。

●同一間牢房里的兩個獄友，如果他們之間起了沖突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因為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離開對方。他們被獄室捆綁在一起，這是他們的熔爐。

●同樣的道理對于在同一艘救生艇上的人們來說也照樣成立：既然他們不能離開，他們就處在一個熔爐中。

●軍隊里的士兵無法擺脫他的長官，無論他有多么憎恨他的長官。這是部隊給他的熔爐。

在這里，沒有空洞的說教，也沒有如用“張力”這樣專業的術語，但“熔爐”究竟是什么，讀者讀完不僅會豁然開朗，日后自己動筆時也有章可循。

以“戲劇性小說”為主線，全書圍繞人物塑造、沖突制造、前提設置、講故事的技巧、高潮構成、視角分類、對話創造、修改提高多個方面進行論述，最后歸納出小說寫作之道——要想成為小說家，什么最重要？不是天賦，而是得法的訓練與不懈的努力——“天賦重要嗎？如果參加全國作家會議和寫作研討會，你會發現美國從不缺有天賦的人。……但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擁有很高的天賦卻沒能成為小說家。為什么呢？因為他們缺乏那些真正必要的條件：自我訓練、頑強的決心和堅忍不拔的毅力。天賦只會成為攔路虎，因為如果擁有天賦，你就會認為寫小說會很容易但事實絕非如此，無論你的天賦有多高。”盡管不能說弗雷的觀點有多么新穎——“作家天生論”是創意寫作書系的作者們再三批駁的論調，但弗雷的話讀后依然令人熱血沸騰，對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作家重新恢復信心，同時也讓人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所選擇的道路并非是一條鋪滿鮮花的坦途，需要付出無法計算的努力——“寫一本小說要花費很多時間，耗費許多情感上和心理上的精力。通常情況下，和朋友或愛人在一起的時間會被寫作占用。很少有小說家打高爾夫球、保齡球或看許多電視。寫小說就像吸毒，會占有你的全部。”把寫作與吸毒相提并論，弗雷這個比喻不僅別出心裁，而且入木三分，寫作中的各種酸甜苦辣盡在不言中。

作為一位寫出過多部精彩小說的作家和寫作教師，弗雷在《勁爆小說秘境游走》中提供了一套實用、系統、機智詼諧的方法來進行創作，在譯成中文之前，該書就已被譯成多種文字，是非常受歡迎的虛構類寫作技巧輔導書。天賦和靈感不能教授，但切實有效的寫作原則會幫你找到勇氣，并堅持下去。最能燃點起每個人心中那個埋藏之久的作家夢的就是文章開頭的那句話：“請記住：每一只鳥起初都是鳥蛋，每一個成功的小說家開始都是沒有作品——即使是最杰出的那一類。”

盡管《勁爆小說秘境游走》字字珠璣，但弗雷也對自己的主張有清醒的認識——書中所提出的概念和技巧并不能包打天下，不能寫出所有類型的勁爆小說，比如“弗吉尼亞·伍爾芙的《達洛維夫人》是一本經典小說，一本精心制作的藝術作品，值得閱讀。但是，它不是以戲劇型小說形式寫的。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是20世紀英國文學的標志，同樣也不是以這種形式寫的。如果你想如詹姆斯·喬伊斯和弗吉尼亞·伍爾芙那樣避開戲劇形式，創作實驗性、象征性、哲理性或心理分析型的小說，那么這本書就不適合你閱讀；如果你尋找的是一本關于傳統戲劇性小說的學術批評著作，這本書同樣不適合。這是一本關于戲劇性小說寫作技巧而不是其他方面的引導性圖書”。過猶不及，弗雷清楚自己的局限性，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朋友，如果你對寫小說感興趣，那么弗雷的這本《勁爆小說秘境游走》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如果你對如何進一步提高小說寫作技藝感興趣，那么《勁爆小說秘境游走》的姐妹篇——《讓勁爆小說飛起來》（How ToWriteADamnGoodNovel，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7月版）同樣不容錯過。

（本文為廣東省教育科學研究“十二五”規劃2013年度研究項目“‘創意寫作’學科中國化之道路探索”（項目編號：2013JK070）及廣東財經大學2014年度校級“創新強校工程”教研教改一般項目“‘創意寫作中國化’探索與實踐”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