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與右（組詩）

左右

左與右（組詩）

左右

憫農

我窮

窮得只剩

一片祖傳下來的土地，衣著襤褸的蚯蚓幫我耕著

我窮

窮得早已與空氣隔絕

螞蟻用它荒蕪的觸角

拼命去填補大樹的窟窿

在今夜

月亮是窮的

蒼茫山河是窮的

明天也是窮的

也但愿

世間所有的富翁

都是窮的

心臟了

我在洗

一件從沒穿過的襯衣

用了一天的時間

一整包的洗劑

其實它已經很凈了

聞起來有淡淡的清香

只是這襯衣的顏色

總讓我覺得

襯衣上面

有太多的污漬

耳朵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把我的耳朵

從枕頭下掏出來

仔細擦洗，然后找一個人

陪我一起聽

父親的喜好

父親沒別的喜好，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愛下棋

一天時間閑了，就看電視，看槍戰片和抗日片

家里人都投父親所好

姐姐們經常給父親買一些新上市的戰爭碟片

有時，我和妹妹給父親在網上搜索一些新上映的電視劇

斗大字不識、不愛看電視的母親，有時候也會搬一個板凳

陪著父親坐在電視機前，或擇菜，或納鞋底，或一個人自言自語

偶爾聽到父親發出的笑聲，母親才會抬起頭來朝電視看一眼

又朝父親看一眼，附和著父親默默發出笑聲

有時我下班回來，也會加入觀看槍戰片的行列

和父親一條心，對劇中的情節，時而叫好，時而惋惜

我就這樣將父親陪著，陪他等無意義的廣告

陪他等心急如焚的下一集，我們就這樣

懷著各種心情

默默等到天黑

燒錢

網上說，有個鑒別真假鈔票特實用的方法

就是直接把鈔票燒了，看它留下的灰燼

灰顏色的是真的

黑顏色是假的

我今天試了一下

我有好多錢是真的

我好開心

童年

在異地的鄉下，我看見一小塊陽光

照著農家小院

桃花的苞蕾，在雨水中扎營

我就想起兒時我們村里，煙雨中的春耕

很多年了，我從沒有如此

強烈地感受老家的變遷：

鄉下千里良田沒了，良田里撒肥的農民沒了

農民犁地的耕牛沒了，牛背上歡爬的春蟲沒了

天空中邊捉蟲邊低飛的花燕子沒了

燕群眼中牧羊的村童沒了

很多年了，家家戶戶往昔的農事，早已不見蹤影

它們已被發達的科技與器械代替

我只記得，那個時候

我爸剛從麥田里撒肥回來。他摘下蓑衣

拉著我滿是泥巴的手，唱著歡歌

從我手中接過驅趕羊群的鞭子

找工作

夜里做夢

夢見自己

赤著身子走在街上

乞丐一樣到處找工作

有人介紹我到墓地看墳，墓碑上規定

應聘者必須站在墓旁

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待遇是一億冥幣

我醒來后告訴女友，女友劈頭便問

“你干嗎沒去，看墓挺好”

“我一個活人，卻像死人一樣工作

最受不了

他們夜里，脫掉骨灰

對著我說陰森森的情話”

秘密

那些死去的人

實際上他們還隱秘地活著

自從我知道了他們的名字

他們就一直跟著我

天還沒亮，我就看到了他們

我趕上去，歡喜地看見很多星星被劃來劃去

變成火柴

他們劃了一根

又點了一根。香煙在樹上慢悠悠地吸著

他們跟我說了幾句話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