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鵬飛
王家衛電影存在主義美學藝術與呈現
霍鵬飛
王家衛執導的《旺角卡門》《阿飛正傳》《東邪西毒》《春光乍泄》等一系列影片,借助其極端化風格主義影像,采用極具存在主義美學呈現的方式,賦予了影片唯美而孤獨之氣韻,也成功地成就了“王式電影美學”。上個世紀的西方屬于多元化意識形態異相爭放的時代,在幾十年之中,多流派此起彼伏,各理論競相更迭。在此過程中,存在主義從美學、哲學兩大角度出發,對人自身的奧秘加以揭示和探索,并形成了基于個體存在論的美學哲學文化思想體系。該思潮在20世紀50年代的西方興起,而作為東、西文化交織與碰撞的香港,也受到了深刻地影響。王家衛所執導的電影,與他所生活的那一時代及社會息息相關,其影片素材均源自于自己的生存環境,所拍攝的電影主題,更是直指所生存的異化城市,體現著獨特的存在主義美學藝術特征。
作為上個世紀初西方美學的基本流派之一。存在主義最早于二戰結束時由法國哲學家馬塞爾所提出,用以指薩特、波伏娃等所提出的思想,即以人作為中心,順應人的個性與自由,人生存于毫無意義的宇宙之中。就存在主義而言,其一切出發點均以個人的存在為基礎,人在自由選擇之下成就自我本質,由于存在先于本質,因而人只會在畏懼、焦慮、死亡等狀態下方可真正體會到自我的存在,而要想擺脫這種困境,必須不畏死亡,以便賦予存在上述目標,或借助于宗教之力加以反抗,而這本身就極具美學特色。因此,在西方20世紀多元化意識形態中,只有存在主義成功地實現了對個體理論哲學思考與美學意義的融合,并從哲、美學雙視角下,對個人、世界之間的奧秘進行了探索,并形成了自成體系的形象表現形式,并對當代西方思想意識變更、文學甚至行為方式均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存在主義在美學意識領域的運用,即稱為存在主義美學。二者關系密切,不可分割。
(一)社會個體角色
根據存在主義理論,人的力量有限,難以沖脫挫
折、死亡、荒謬等的束縛命運,因而人時常處于“煩躁”“畏懼”“惡心”“荒謬之感”充斥的環境之中,其生存缺失了根基,生命也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人生就像是一場荒謬。王導電影中人物形形色色,但不外乎包括如下幾種類型:阿飛、殺手、警察、職員、空姐、舞女等,其中,前三種屬于現代社會角色,而且均涵蓋著濃重的不穩定性,缺失了應有的安全感,其命運也多無常。如,阿飛故意放逐自我,以實現自我逃避。警察在職責、規范中渴望得到溫情、實現愛欲,殺手借助于冷漠但絕對安全的契約,掩蓋危險而脆弱的情感關系。王導并未針對各類職業加以深刻描述,但著力突出了其生存之境遇。三種職業身份所彰顯的是現代社會個體的角色和特征,所呈現的是作者自我身份的影射和自尊,也是對后現代社會不甘心受到異化的思考和表述。對于職員、空姐和舞女而言,其多數所展現的是社會底層、邊緣化女性身份,屬于現代社會中個體生命份量較輕的角色。例如,張曼玉所飾演的沉默、憂郁而癡情等待的女子,就是如此。
(二)對話與獨白
就存在主義理論視角出發,社會、個人間似乎存在著難以調和的關系,這所反映的是人與人之間難以交流與理解等現實。結合現象學理論,其將人和人間的關系,形容成“疏離”。王導影片中的人物通常沉浸于自我世界之中,其拒絕了解別人,也抗拒被他人理解。此類人對于如何采用語言表達自我思想似乎并無意識,也或許是認為語言難以真實而深刻地表達自我的內心世界,也不乏由于畏懼因說話而承擔責任者。有些是善良的人,他們害怕對別人造成傷害,因而選擇逃避。例如,在《旺角卡門》中這樣的對白:“我很了解自己,也不能對你做出什么承諾?!边€有一些自私的人,畏懼自我受傷害,因而選擇拒絕,如《東邪西毒》:“要想不被別人所拒絕,就必須學會先拒絕別人?!钡搅巳缃襁@個現代化大都市中,人與人之間的疏離似乎進一步加劇了,除了渴望交流,人們卻無奈地施以沉默。因此,在王導影片中,很多主人公常常會選擇給予大段獨白,用以呈現自己的情感。如在《阿飛正傳》之中,主人公阿飛的獨白很多:“1960年4月16日下午3點前的1分鐘,你同我一起,這已經是你難以否認的事實,因為已成為過去式了,過去之事你難以否認?!比绱霜毎着c平時沉默不語的小人物,喋喋訴說自我感受,釋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形成鮮明對比,他們不介意所說的是什么,由于是無對象之對白,因而其唯一所固守的內心,其訴說方式不僅全面,也無需承擔諸多責任。
(三)悲劇性人生
就存在主義而言,就其精神實質而言,涵蓋了人對于一切威脅其自由的勢力加以反抗的現象。實質上,該反抗往往以悲劇收尾,就該意義而言,存在主義可謂明示人生悲劇之哲學與美學理論。王導在其影片中充分呈現了存在主義悲劇藝術美。當然,《旺角卡門》可被視為一位熱血男兒戰勝命運之故事,而華仔為了兄弟之間的情誼,毅然獻身也有可圈可點之處,無論是影片劇情、節奏、影像亦或情調,均足以使人如癡、如醉。但是,該影片也存在其他解讀方式,可謂小人物在面對人生時的無奈與感慨,正如影片的開頭一般,華仔睡于床上,結局變成了華仔永久的睡去——死亡?!栋w正傳》亦讓人悲嘆感慨,旭仔生下來就離開了生母,而當其準備尋找生母之時,甚至不惜背叛養母,最終卻又背棄生母,死于開往不知何處的火車之上。當幽暗的燈光映照在阿飛臉龐之際,我們所看到的是其無奈、無神之雙目。而《重慶森林》中,警員223、663的獨白,無一不讓人倍感無助與孤獨,也是悲劇之人生。
(四)人生歸宿
于此,不禁然聯想到了“生”“死”極端,在薩特所著的《惡心》這部小說中,羅丁撿起了海邊的石頭,令其無比惡心,而水塘邊的紙使他仿若自由失去一般,對外界所有的一切都倍感“惡心”。面對著“后現代”的人們,他們瘋狂、麻木地追尋人生,縱情肆意享受現代化所帶來的舒適與便捷,這是對生的敞開,更是對死的遮蓋,當面對無盡的追求與狂歡之時,似乎忽視了那咫尺之間的死。在“狂歡”身后,人真實的內心難免無奈而絕望。就美學意義而言,死亡極具崇高之情。料想,當經歷了終身奮斗和辛勞,完成所需完成的工作,付出了畢生的愛與關懷之后,了無遺憾地逝去,投向浩淼天際之間。如此體驗必是缺失信仰的人難以體味的。
(五)人的本質
王導對于影片人物失戀之態反應不一,借助于特殊的手法,加以深刻刻畫,揭示人物內心的孤寂,以及渴望與人交流之期盼。這所體現的正是通過在世人物的內心情緒,找尋其所存在的整個過程。就存在主義美學來看,所有此類情緒均為每位孤獨者具體生活中所親身感受的,由于此類情緒對于自我而
言刺激濃重,不僅給人以沖擊感,更夾雜著切膚般的新體驗,因而使個體品嘗到人生運動之苦,就像被人猛擊一掌之后,所出的那一身冷汗一樣,使其從麻木不仁的睡夢中不覺一下清醒過來。在《重慶森林》中,“663的房子哭泣”,這所體現的是物化了的情緒,是663對于自身失戀之反應,歷經如此方能明白,戀情已成過去式,人必須學會珍惜眼前,學會朝前走。一樣的,在《藍莓之夜》影片中,伊麗莎白在慢慢旅程之中,受到他人情緒感染,方可明白自我所存在的方式,只是在形成這一過程之中,并非在追憶痛苦之中。
面對人與人、人與世界的關系,王導的影片總是關注時間背景的介紹。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總能夠借助于各種各樣的表現手法,對影片世界加以全面呈現。就像存在主義所說的那般:我們的存在,離不開世界,也不是以同其他實體徹底分離的“飽和”實體方式而存在。因此,我們只能在同正在到來的未來之間建立關聯,方可理解自身的存在意義。在《隔離審訊》之中,加辛不斷反省自我一生中如何“墜入了公眾的主宰”中。但是,更具可悲意義的是,他的死使得整個生活成為了一個過去式,并使自我真正淪為“公眾主宰”中。就像其同伴伊內絲所說的:“加辛,你就是一個懦夫,但我就想要你這樣。”對此他竟無以作答。薩特利用加辛呈現了一個他人的存在,旨在描述那個“他人就是地獄”之主題。就像王導經典電影《花樣年華》中的那樣,畏懼傳統目光無法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即使配偶已打破了傳統,他們仍要對對方說:“我們同他們并不一樣。”
王導電影的存在方式美學藝術,不單單呈現在個體存在方面,更呈現在整個電影之中。借助于不同的藝術表現手法,凸顯個體對異化社會的反應及獨特的存在方式,用以展現存在主義美學別具一格的精神意蘊。在后工業社會意識領域,消解結構依然成為了一種潮流和時尚。王導利用此類方法,卻未流于浮夸,反而精準地凸顯了存在主義美學的藝術價值。這正是對異化社會影像的真實呈現,他以自我情緒和行動,對異化現象加以認識,并給予消解,凸顯了個體所存在的本質意義。正是對于傳統的消解,方形成了王導影像鮮明的電影風格,并分別通過王導影片中鏡頭獨特的運用與推進效果,破碎的畫面、獨特的獨白加以呈現。
王導借助于該手法,利用畫面鏡頭及技巧,向觀眾呈現出了獨特的藝術美感。例如,《阿飛正傳》之中各種高難度的鏡頭動作;《重慶森林》的慢速動作以及“每日同上萬人擦肩而過”的搖拍;《東邪西毒》之中,借助于快速蒙太奇技術,所處理的武打場面;在《墮落天使》電影中,采用9.5mm超廣角鏡頭,對現代社會咫尺卻天涯一般的人際關系加以呈現;在《藍萄之夜》《一代宗師》之中,借助于特寫鏡頭,展現人物深厚情感,均為觀眾帶來了強烈的視覺美感。所謂的“動靜相宜”,就是對王導影片的最真實寫照。而動靜中所流露的美感恰似存在主義美學藝術的最佳呈現。例如,在《重慶森林》之中,梁朝偉、王菲的一段鏡頭均采用手提拍攝,運動鏡頭似乎是王導影片的獨特風格,不僅彰顯了真實的畫面,更使人如身臨其境,可謂對“永遠處于那個過程中”之存在主義美學的深刻詮釋。
緩緩流動下的長鏡頭,更顯詩一般的情緒。王導影片《一代宗師》之中,無論對人物、靜物,還是景色的描繪,均輔以距離畫面感,營造出了一種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之蘊味。而《花樣年華》之中,隨著緩慢流淌的弦樂,蘇周二人于狹窄樓道之間的擦肩而過,二人隱秘的情感也在緩緩長鏡頭中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也凸顯了其相互的距離感。
畫面的支離破碎呈現了影片畫面的不完整。如《墮落天使》影片中,在超廣角鏡頭運用下幾乎畸變一般的場景與極度夸張的臉。在《藍萄之夜》,手提著攝像機,追隨女主穿梭在餐廳、賭場、酒吧各地,記錄那晃動、跳躍的支離畫面。在他的電影之中,晃動的鏡頭,破碎的畫面所帶來的模糊感,似乎映照著何時、何地之茫然感,不僅是對影片人物,更是對其生存的感知,也是呈現在觀眾面前的存在主義美感。
在存在主義理論下,普遍存在的客觀價值觀念在現實的面前岌岌可危、瀕臨崩潰,表現了人們追尋新價值、渴望找到自身存在之感。王導所執導的電影,由《阿飛正傳》,到《一代宗師》,所有影片都試圖消解傳統價值觀,并重建新價值觀。他的努力可謂有目共睹,因而其每部電影均斬獲各種獎項,雖近些年來,其電影影像少了最初的張揚和鋒芒,卻又融入了更多精雕與刻意,散發著更為濃厚的存在主義美學藝術風格。王家衛雖影片不多,但均真實地存在著,這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慢工出細活”吧。
【作者簡介】霍鵬飛,男,河北行唐人,河北經貿大學藝術學院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藝術學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