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

韓韓，1948年生，臺灣屏東人。曾任廣播電臺主持人，著有散文集《有女懷鄉》等。

我的現居，位在半山上，風景固然秀麗，依山傍湖，靈氣逼人，人人都說是居家好地方，可是就是有一樣，買菜購物，必須下山，實是萬分不便。

回到臺北，超級市場走好幾遭，除非打折扣的日子，一般日用雜貨都要比小雜貨鋪貴一成左右，肉類菜蔬用玻璃紙包裝擱在冰凍柜子里，怎么看也沒法和剛擷下的畦菜、剛屠宰的案上溫體肉相比擬。所以，入境從俗，還是上老菜場買菜吧。老菜場有它的親切韻味，自然也有它的嘈雜擁擠。上趟老菜場回家，總會發現有許多零星日用品給吵忘了，給擠丟了。

所幸，每天社區里有菜販上來賣些零星小菜。他們一共四部馬達車，載滿蔬菜水果，雞蛋豆腐，十時左右，準時上山。山上的家庭主婦們聞聲開門，倒也十分方便，補足了地遠偏僻的缺憾。

老邱，是其中最得人緣的一位。我初來，即有左鄰右舍告訴我，老邱為人老實實在，他賣的東西若不新鮮，會主動告訴顧客，甚而叫人勿買。賣瓜的說瓜不甜，這倒奇了。觀察了這些日子，發現所言果然不虛。老邱瘦長個子，孩子臉孔，做生意的態度果然童叟無欺。人挺能干的，且好管閑事，社會的閑雜等事，他都了知指掌，好幾回出門的太太小姐忘了鑰匙，竟都喊他跳墻。要找木匠花匠，通知他一聲，他下山準把話給人傳到。

今夏苦熱，我們房子是上下二層，二樓陽臺酷熱難當，我們想在陽臺及靠窗處植蔭遮陽，找來花匠打聽，算來算去，花木均不便宜，房子不是自己的，頗不合算。可是朝西墻壁下午西曬，窗內雖有細竹簾帳，仍嫌不足，若能在鐵窗之外再加蔭遮蓋，相信更能夠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花木是不能種了，怎么辦呢，種花老板苦苦思索，出了半天主意，最后他一拍大腿，說有了有了，找老邱！

“老邱？”我問花匠：“賣菜的老邱？”

“是啊，老邱家后面有好幾座山，山上有竹林，叫他去砍幾把竹子來，我們一齊編兩扇與窗長寬整齊的竹簾，掛上去，綁起來，遮陽而不擋風，最理想不過了。”那花匠口沫橫飛的。

賣菜的小販有山？老邱有山？

“當然是有山。老邱是內湖本地人嘛。他們在這兒幾代了。”

第三天下午，老邱和花匠果然來了，開著馬達車，嘟嘟運來兩座體積龐大的竹架，竹枝猶新，竹簾密密，翠綠的竹葉尚未除盡，令人一看立即中意。只見二人像猴子似的，一下子爬上二樓陽臺，一里一外，手持鋼絲鉗子，不一會就安裝完畢。我舉目一望，天衣無縫，恰到好處，果然妙極。

《選自臺灣中華日報社“全國散文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