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間遇見的眼神

林清玄，1953年生，臺灣高雄人。曾任記者、主編、主筆，現專事寫作。著有《玫瑰海岸》、《白雪少年》、《好雪片片》、《鴛鴦香爐》等數十種。曾獲臺灣中山文藝獎、金鼎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中華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吳魯芹散文獎、作協文學獎等多項。

搭電梯的時候，常遇見一種尷尬的場面，就是突然跑進來一位冷漠而陌生的人，與你面對面站著。

尤其是異性，互相聽得見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動的聲音，可是互相的眼神卻不知道要放在什么地方，互相注視仿佛是不禮貌的，怕會引起對方的誤會，但是互相躲避又不是辦法，因為電梯里只有兩個人，空間那樣小，為什么不能對望一下呢？

有時候遇見的是戴黑色太陽眼鏡的人，應該會自在的，可是眼神自在了，身體又不自在，因為戴太陽眼鏡的人，總像是間諜、殺手那一類的人物。這才知道為什么現代人喜歡墨鏡，因為現代人的眼光總是流露一種彷徨，游移、不穩定的氣息。

偶爾遇見自己的鄰人，照理是要欣喜地招呼，可是那人只知道是鄰人，互相并沒有問過訊、說過話，當你曾經對鄰人微笑遭到拒絕以后，很少人能遇到鄰人就主動招呼的。

只有電梯沒有人的時候，才感到真正的自在。

現代人居住的高樓不僅外表上是危險的，精神上也是孤立的危樓，尤其是在電梯間的時候感受特別深刻。

善意的交通原來是這么難呀！

（選自臺灣希代書版有限公司《孔雀的幼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