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讓人生有味

閱讀讓人生有味

《烈日灼心》和《刺客聶隱娘》并肩上了院線，招惹兩路人馬爭論不休。一個在上海得了獎，一個在戛納捧過杯。得獎不算什么，《三峽好人》里榆木疙瘩般的角色照樣被洋人捧成了影帝。《聶》片點映時有人睡著了，可我的朋友打算看第二遍，再細細品一回。曹保平的《光榮的憤怒》《李米的猜想》令人刮目；我期待《灼心》，又擔心曹的味道不在了。市場把藝術家的智商弄殘不是說著玩的，不信去看看“道士”如何下的山。當年我發現倪大宏，是看話劇《生死場》；羅圈腿、老棉褲，硬把一個角色立在了舞臺上。這些年眼看他天天見紅，“宏”也改成“紅”了。《泥鰍也是魚》開頭，黑洞洞的車廂里壞兮兮的聲音:親一哈，親一哈么！人影沒現，味道飄出。結尾，包工頭倪扛著工友被砸斷的一條腿，朝急救室飛奔:“腿在這兒，腿在這兒！”那味道就是兩個字，絕望。

味道這東西，不講高低對錯，講對路、講緣分。王蒙下筆老到，大格局、大氣勢，大學問，豐富的詞匯一下子堆到跟前，噎得人喘不過氣。山西評論家韓石山是另一種味，喜怒笑罵，張嘴就是刀子，直戳要害。他的書《誰紅跟誰急》我擺在書架顯眼處，瞅瞅這書名就帶勁。品味兒當然首先靠舌頭。我帶朋友去廣西大廈吃老油粉，那股酸筍味兒讓他掩鼻而離席。這不怪人家，各好一口嘛，下回去淮揚館補個情好了。我口粗食雜，興許是辦雜志太久了——雜志姓的就是“雜”。但雜志不是雜燴，也要有自家的味。前幾天海南《大科技》總編老王電話里說，《中外文摘》他每期從頭讀到尾。我說過獎了，雜志質量不穩定，毛病多多。他說這我知道，可它就是對我的味！我回他:你知道嗎，我們劉主編可是貴刊的粉絲呢，這就叫惺惺相惜。王戲言:呵呵，臭味相投好不好！

隔著薄薄的72個頁碼，編者與讀者相互間兩眼一摸黑（有交流，畢竟是一小部分）；但20年下來，一個相對穩定的十幾萬之眾的閱讀“圈子”，實打實地形成和壯大了。在新的社會形態與新技術的猛烈沖擊下，面對不離不棄的讀者群，有時我冥想:難不成我們都是同道，都是一類人？不，不會。但這群人一定有相近的念想與訴求，有類似的經歷或夢境，有大抵相同的價值觀。即使沒有這些，也定有共同的好惡和趣味，不然，我們怎么會隔空“相投”？怎么會在那些沒有生命的字符里一齊生出憤怒、歡樂或深思？怎么會在字里行間嗅出了彼此的會意與默契？一群有味道的人，自然尋到了一起。

味道也是緣分。三年前我逛一家美式家具店，無甚收獲卻似被某種味道吸引而流連。我尋到了，那來自一幅涂彩素描《TIME TO SHOP》，一個時髦女郎牽一只黑豹——“逛街走！”鏡框與玻璃都已殘破，兀自立在墻角的地上。現在它掛在了我的書房。讀稿累了，我看一眼黑豹，那神秘的黃眼珠正乜斜著朝我望。

5年前寫的筆記《一本雜志的態度》，直斥當下一些媒體的丑惡嘴臉:趨炎附勢，是非莫辨，虛假矯情，口是心非……今天，我們仍以此為戒，不改初心；但作為“生活讀本”，將著力把心胸和眼界放寬，關注人性的悲憫與寬容；從現代世界文明中汲取養分，從平凡、瑣屑的日子里尋找和萃取更多的趣味。

做一本有味道的雜志！

讀者曉林購到一本涂色繪本《秘密花園》，每涂好一幅便發給我看，其精美令人嘆為觀止。我坦言自己恐無時間與耐心“裝飾”這花園；但追逐與發掘生活的趣味，確是生命中最開心的事情。你可以不吃老油粉，可以不喜歡倪大紅，可以不踏入那五彩繽紛的秘密花園；但總有一些味道會將我們聚到一起，只要你對生活懷有希望，只要你對閱讀尚未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