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記者 馬麗
企業法律顧問制度在國企的存在一直頗具戲劇性,它在內憂外患中誕生,在黃金時刻被國資系統以外的力量叫停企業法律顧問資格考試,現在它面臨著模式和方向性的改變
在2014年1月11日舉行的中國公司法務年會上,中煤集團總法律顧問周立濤用卡爾·馬克思的一句名言結束當天的發言:“我們從事的事業雖然不顯赫一時,但將永遠存在”。半年后的7月22日國務院公布取消企業法律顧問準入類職業資格考試,如今周立濤回想起當時的發言也不禁啞然失笑。
取消法律顧問資格考試,并不意味著否定企業法律顧問制度。賽尼爾法務管理研發總監研究員李鐵錚表示,“企業法律顧問制度涵蓋內容非常廣,是企業加強公司治理和提高企業管理水平的重要制度措施,企業法律顧問資格考試只是其中一個小部分的內容。”但它卻意味著法律顧問制度要面臨新的變革。中共中央、國務院近日印發的《關于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再次強調了法治對于企業的重要意義,這或有助于加速企業法律顧問制度改革的實質性步伐。
企業法律顧問資格取消的2014年,恰是國資委在央企推動總法律顧問制度取得豐碩成果的三個“三年目標”的收官之年。
從數據來看,截至2014年9月底,中央企業全系統建立總法律顧問制度的戶數達到2584家。集團和重要子企業總法律顧問專職率接近80%。中央企業全系統法律顧問隊伍超過2萬人,其中持證上崗率達到83%。中央企業集團及重要子企業規章制度、經濟合同、重要決策三項法律審核率分別達到99.98%、99.68%和99.6%,企業因自身違法違規引發的重大法律糾紛案件明顯減少。
但是這樣一份讓國資委引以為傲的成績單背后卻問題重重。 中鐵資源集團有限公司原副總法律顧問楊關善向記者坦言,國資委2004年頒布的《國有企業法律顧問管理辦法》明確規定,總法律顧問屬于企業的高級管理人員,但是實踐中,能夠進入企業領導班子的總法律顧問屈指可數。山東商業集團法務部部長王茂松也有同感,他向記者表示:“國資委要求總法律顧問全程參與企業重要決策,但是基本都是形式參與,法務部門在企業中發揮的作用有限。”
即使做到企業總法律顧問的職位,也沒有辦法進入領導班子。法律顧問的職業上升空間在央企被堵死。面對這種現實,楊關善于2015年9月最終選擇轉型做社會律師。他說:“如果覺得自己在業績、能力、對公司忠誠度等方面都不遜于其他人,而自己發展卻受到制約限制,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選擇是一個現實問題。我的處境代表很多企業法律顧問,大家面臨的問題相同,但選擇時有的人快一點,有的慢一點,有的一直處于糾結狀態。”
企業法律顧問的尷尬與其職業存在的法律依據先天不足相關。不論是國資委2004年出臺的《國有企業法律顧問管理辦法》,還是1997年原國家經貿委(注:2003年,國家經貿委在國務院機構改革中被撤銷,與企業法律顧問相關的管理職能被并入新成立的國資委)出臺的《企業法律顧問管理辦法》,立法層次都太低,只是部門規章,沒有上升到國務院的行政法規,更沒有上升到全國人大的法律層面,不像《律師法》屬于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法律。
與此同時,企業法律顧問準入門檻過低。王茂松坦言,企業法律顧問資格考試專業含金量過低,他當年花了兩天時間準備就以滿分通過。這一方面導致法律顧問在法律人職業群體中認可度不高(律師、公檢法等法律職業的資格門檻都是難度極大的國家司法考試),法律顧問職業很難與其他法律職業自由流動。另一方面,低門檻也導致了法律顧問專業能力有限,在企業發揮作用受限,自然也難以在企業中獲得足夠重視。
盡管企業法律顧問資格存在種種問題,但它畢竟是法律顧問受到保護的依據。如今這樣的依據也被取消了。“我們企業法律顧問職業沒有法律依據,自身沒有法律地位,沒有法定職責,如何受保護?”楊關善失落地表示。這也是縈繞在數以萬計的國企法律顧問心頭的困惑。
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構建社會律師、公職律師、公司律師等優勢互補、結構合理的律師隊伍”。
如表1所示,根據文獻[8],如果選取油液體積模量為690 MPa,利用式(5)和式(6)計算得出的理論載荷峰值與實驗數據相比,整體偏高,偏差介于-2.1%~11.0%。理論載荷脈寬為87.6 μs,實驗中各次載荷的脈寬平均值為97.2 μs,比理論數據略高。按照載荷脈寬平均值反推得到的液壓介質體積模量約為560 MPa。如果選取體積模量為560 MPa,通過式(5)和式(6)計算得到的載荷峰值比實驗數據偏低,偏差介于-11.9%~0。綜上所述,理論計算結果與實驗數據具有較高的一致性。從載荷峰值推算得到的液壓介質體積模量為560~690 MPa。
“公司律師制度是司法部律師執業資格管理的一個組成部分, 與企業法律顧問制度不在一個層面上。”李鐵錚說。 他認為,公司律師制度最有價值的內容是允許社會律師在離開律師事務所,成為企業雇員從事企業法律顧問工作的時候,可以保留律師執業資格,以及部分享有律師特有的權利。這實質是放寬對律師的執業范圍,執業形式的限制和約束。
換句話說,企業法律顧問在身份上存在的先天不足,可以由公司律師制度化解。
其實早在2002年,司法部就頒布了《關于開展公司律師試點工作的意見》(下稱“司法部《意見》”),嘗試在公司內部進行公司律師制度的試點工作。從制度層面來看,公司律師制度更占優勢,由于“準入門檻”和主管機關與社會律師相同,公司律師專業能力的社會認可度更高,向其他法律職業轉換的渠道更暢通,執業權利也比企業法律顧問更廣泛,如訴訟案件中,公司律師享有的閱卷權、調查取證權、會見權,企業法律顧問就沒有。
但遺憾的是,經過13年的試點實踐,擁有更大制度優勢的公司律師制度卻推進乏力。據司法部司法研究所研究員吳玲的統計,目前公司律師有1770人,僅占我國執業律師(23萬多人)的0.8%,而在歐美國家,公司律師的比例在15%左右。不但數量少,公司律師的分布也嚴重失衡,公司律師試點涉及的行業少,地域也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福建、廣東等經濟發達地區。
十八屆四中全會的“加持”也沒能讓公司律師制度有實質性的推進,楊關善告訴記者,就在今年上半年,他決定離職前,還嘗試向北京市司法局申請在中鐵資源集團試點公司律師制度,卻被告知北京地區的公司律師試點已經暫停。
平心而論,由于制度上的優勢,企業法律顧問們是歡迎公司律師制度的。中國通用咨詢有限公司法律事務部總經理黃瑞甚至用“衷心歡迎”來表達自己的態度。在黃瑞看來,公司律師專業身份識別度更高,歸屬感也更強,職業轉換空間更大。對企業來說,實行公司律師制度,更容易吸收優秀的年輕律師加入,也可以避免優秀法律人才的流失。
可見,公司律師制度在企業法律顧問眼里是個香餑餑。但為何這樣一個香餑餑卻歷經12年之久沒有得到大面積的推廣?這與司法部下發《意見》后,沒有其他相應配套措施有很大關系,司法部《意見》只是原則性規定,可操作性不強,不僅造成推進公司律師制度難,而且造成公司律師試點過程中存在的困難和問題得不到及時解決。
比如現行《律師法》第5條規定申請律師執業的條件之一是“在律師事務所實習滿一年”,這一點跟公司律師不太銜接,不少企業法律顧問雖然通過了司法考試,但卻沒有律所從業經歷,無法滿足這一條件。
除了配套措施的原因外,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原因是國資委與司法部等有關部門沒能就企業法律顧問制度與公司律師制度的銜接達成一致。據記者了解,去年年底的中央企業法制工作會議上,國資委領導對企業法律顧問和公司律師制度都只字未提。
對國有企業法制工作來說,現在面臨的局面是既有的企業法律顧問制度被“打破”了,新的制度卻仍然沒有“立”起來。而與此同時,企業法制工作的重要性卻與日俱增,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尷尬又棘手的局面。
根據十八屆四中全會鼓勵公司律師的態度,以及企業法律顧問對公司律師普遍歡迎的心態,公司律師未來在企業法制工作中將發揮重要作用。但是中國的公司律師制度該采用何種模式,又如何與企業法律顧問制度銜接融合,還是待解難題。
美國、英國、法國、德國等西方國家的公司律師制度各有不同,其中美國的公司律師制度為國人推崇。據了解,美國的企業法律顧問沒有專門的職業資格認證,他們與社會律師具備一樣的職業資格,同時是各個州律師協會的成員,與律師一樣接受律師職業道德和行業自律準則的約束。在美國,從事企業法律顧問工作原則上都要具備律師資格,律師執業資格和職業規范由各州法院和美國律師協會進行專門的管理。
中國企業法律顧問制度的改革能否借鑒美國模式?李鐵錚向記者表示,根據其對不同國家的比較研究,美國的情況無論是司法環境,法學院模式,職業準入資格都與中國差異巨大,很可能不適合作為中國借鑒的對象。與中國情況最為類似的是我們的鄰居日本。日本的律師在進入公司做法務的情況下,仍然可以保留律師資格,繼續是日本律師協會的成員。
與美國不同的是,在日本企業的法務部,只有少部分企業法律顧問擁有律師資格,他們被稱為“企業內部律師”。而絕大多數的企業法律顧問盡管從事法律工作卻不擁有律師資格。這種模式可以解決中國國企企業法律顧問數量龐大,難以全部轉為公司律師的現實難題。
對于已經通過司法考試的企業法律顧問如何轉換成公司律師身份,中鐵資源集團原副總法律顧問楊關善認為應盡快推進《律師法》的修訂。在律師法中明確公司律師制度,增加區分我國執業律師類型及各自職能范圍、功能作用以及規定各類執業律師之間如何轉換的條款;關于律師執業權利與義務方面,應增加公司律師必要的單獨規范。山東商業集團法務部部長王茂松還建議,涉及公司律師納入全國律師協會會員以及執業證書的頒發等具體管理、監督問題,都需要進行相應的調整;明確公司律師晉升及獎懲機制、考核機制,例如評定“首席公司律師”。
李鐵錚則建議,司法部進一步放開公司律師試點范圍,讓更多已經建立了較為成熟的企業法律顧問制度的企業允許公司律師執業,同時要繼續加強和推廣企業法律顧問制度。“期望隨著中國法治環境的進步,企業越來越多的基于自身法律需求,主動的建立完善適合本企業情況的企業法律顧問制度”。李鐵錚表示。